只此青綠（外五首）

西風瘦

水袖展開時，星月乍現

云深處

一座座峰巒正被你徐徐打開

行無骨，低入眉

斜插的云鬢等一場未至的煙雨

天青色，石墨綠也在等

為了這場遇見

費盡我半城桃紅與齒白

還是回到源上最初的蔥蘢

江山無悔，美人如是

給你千年夠不夠用

介于小荷才露的尖尖筆觸

寂靜之火點燃群山啞默

如今，早已人去山空

斷橋尚在，遠黛深鎖娥眉

一襲襲青紗曳地

大雪一下，便已千年

許你三千明月入藥

窗臺上，月亮是你用過的

夜晚是你用過的

說這句話時，你躲在自我空間里

與明月一齊，不知所蹤

我并不是對某些事物

有了莫名的隔閡

你看這三月款款，多么美好

一壺老酒，醉臥花間，多么美好

把你帶入曲徑的不過是靜水微醺

常常，一個人遐思無果

落下的夢被你深深地撞個滿懷

一枕春風多歧義

無非在夢中偷梁換柱

無非向神靈學習玄幻術，之后

便可以翻手為云

覆手為雨

那年，你尚欠我三杯淡酒

二兩桃花，若入藥

請備好馬鞍，許你三千明月

而入心，又將陷春風于幾度

西 行 記

壽唐關橫亙在十二月的南山南

曾經

一場小雪就俘獲了逡巡雁鳴

一場雪

也曾讓大地趨于安靜

從未懷疑過

淮水在這里逆流西上

北風收割完最后一茬蘆花

我丟失在長安的瘦馬

馱一襲明月踏上歸程

眼前的隘口等候遠行的人

狗尾巴草

按捺不住一顆草木之心

也在等待

三個朝圣者沿308省道一步一揖

人間呼嘯，灰色僧袍上

還留有多少未溫的余燼

在前朝，我們已相識經年

偶爾也會拈花一笑。相視，不語

而淮水正湯湯而動

一艘渡輪滿載著負重的自己

青山踽踽。陽光碎銀般跌落

多少歡喜也用不完這滿目金黃

鴻雁從未傳書

你說的霸橋遠隔萬里。那一回

三藏按下云頭

行囊里僅剩下幾卷無字的真經

青 山 吟

你從山中歸來，撿得一路蛙鳴

或許，這并不是你睫毛下的風景

驢蹄山坐久了，翻了個身

又酣然睡去

淮水在它自己的體內飛行

若是再近些多好

眾山于滄茫間放飛一行白鷺

山階的薔薇裝飾了一枕春夢

黃連木終將退守它寡欲的內心

永恒亦攸歸于須臾

一座山在語言的旋渦中走失經年

一盞燈望穿秋水

流落于千帆之外

存乎！念乎！合上眼瞼

青山返璞，如是

該有多少嫵媚留給珍珠泉的黃昏

黃昏，山路婉轉了一十八彎蔥蘢

羈人趕赴下一個旅途

眾山空負的風情

更無須與人說起

想起土樓

二月里，南山的春桃離塵世

又近了一步。風吹過

云朵是一群自由落體

它美麗的身體是危險的

當你在二月的風里喊她

隱隱的雷聲便轟然而至

蟄伏了那么久

依舊沒有入藥的蟲吟可以醉心

不如唱歌吧！開花的月亮

永遠在老地方等你。如果

流水是一句誓約

早春的外套適合綴白花

如果再向前幾步

土樓的脈搏咚咚、咚咚

二月的心跳咚咚

如果，想要開口說話

土樓新吐的嫩芽

等你一一作答

在仙人沖

我相信，一汪泉水更懂得

身體里的溫度。它在傾聽

讓春天的背影更趨向神靈的暗示

松濤的喉節突兀

沿澗溪，奔跑的楓樹、槭樹、山竹

全都留下來

等待一個外鄉人

在仙人沖，我一塊塊觀摩

那么多的石頭

或坐、或躺，都酣暢而睡

我也相信

我是另一塊呼吸的石頭

我朝圣般的虔誠

呼應你點燃的煙火。遠處

爬山虎攙扶著老去的紅磚墻

不言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