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孩子

黃思梅

孩子們睡了。女人來到二樓陽臺上，眼睛望著縣城方向的水泥村道。路兩邊的稻子已經抽穗，發出淡淡的清香。屋后的柚子樹、枇杷樹、龍眼樹在月光下搖搖曳曳。一盞燈和摩托車的聲音離她家越來越近，臥在墻角的黃狗箭一般飛迎出去。男人回來了。他在縣城的電子廠上班，兩三個月回家一次。女人臉色潮紅，心跳加速。她有些激動，也有些忐忑。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當面跟男人講。

女人下了樓，幫男人拎后尾箱的東西。

男人取下頭盔，說：“孩子們呢？”

女人說：“我把衣服放在浴室了，你先進屋洗個澡。”

男人洗澡時，女人沒像往常一樣饒有興趣拆看男人帶回來的東西。她給男人倒了杯涼開水，坐在客廳沙發上，想著怎么跟男人開口。

男人從浴室出來，再次問：“孩子們呢？”

“睡了，”女人說，“我沒有告訴她們你今天回家。”

“哦？”男人有些意外。縣城離家30多公里，男人下班后在街上買了東西才回家，第二天午飯后就走。以往，不管多晚，孩子們都等他。他們有兩個寶貝女兒，大女兒小雅7歲，小女兒小柔4歲。男人每次回家都給她們帶好吃的東西，西瓜、果凍、辣條、八爪魚、羊肉串……孩子們面對禮物發出喜悅的尖叫。他很享受那一刻，一邊看她們吃，一邊給她們講外面五彩繽紛的世界。因為要描繪給她們聽，他每次都很認真地看街上的景致，發現城市真的很美麗。

男人喝了口涼開水，說：“你有心事？”

女人說：“鄰居阿常出車禍了。”

“你在電話里說過了。”

“可憐他女兒小蓮，只比小雅大一個月，一出生母親就扔下她跑了，現在成了孤兒。”

男人起身從袋子里摸了包煙，女人忙拿火機給點上了。

男人說：“她的親戚呢？”

“外婆家只知道在廣西，具體地點不知道，也沒有聯系方式。有個伯祖父，就是入贅壁坑村，去年去世的那個，他的后代倒是人丁旺盛，卻都窮。聽到小蓮的情況，躲都來不及。”

“有好人家愿意收養她嗎？”

“有抱養意愿的，都要剛出生的嬰兒，小蓮已經懂事了。”

“那只好把她交給政府，讓政府撫養了。”

“有人傳言要送她到福利院去，阿燦聽了，跑去跟村干部說讓他收養。小蓮嚇得哭了。”

“那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的老光棍阿燦？”

“不是他還能是哪個。好吃懶做偷雞摸狗就罷了，更可怖的是耍流氓！有天傍晚，阿英在菜園，那家伙見四下沒旁人，便調戲她，阿英一勺豬尿潑了過去。這事全村人都知道了。”

男人說：“潑得好！”

“小蓮從小與小雅一起玩，我們看著她長大，怎忍心她落在阿燦這種人手里。”

“你有什么想法？”

“讓她住我們家。”

“可我們也不富裕啊！”

女人說：“不過多雙筷子罷了。稻米、果蔬自己種的，雞鴨魚自己養的，一日三餐足夠吃，每年多余的還能賣不少錢呢。”

“你不是要存錢讓小雅、小柔到縣城讀中學，到大城市讀大學嗎？”

“多供一個孩子讀書壓力確實大了很多。但小蓮多懂事啊，她爸去世后，天天粘著我們，叫我嬸嬸叫得比蜜甜，睡覺要挨著我，作業寫得工工整整要我簽名，飯后搶著洗碗。有她做榜樣，小雅、小柔懂事多了，姐妹倆也不愿意小蓮離開。”

“你們都想留下她？”

“是的。”

男人大聲說：“那么，好吧，姑娘們，你們都出來吧。”房門打開，三個小姑娘走了出來。原來她們沒有睡覺，躲在門后偷聽呢！

男人從包里取出一個生日蛋糕，把生日皇冠帽戴在小蓮頭上。

小雅說：“爸爸，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小蓮姐的生日？”

“因為她是你姐姐啊！”

他們在燭光里一起唱生日歌。

男人給女人切了塊蛋糕，說：“你放心，我會多加班，多賺錢。我把香煙戒掉，不抽了。”又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不過我們得小心，我可不想養第四個孩子啦！”

女人說：“你不想要個兒子么？”

男人說：“你老公沒那么陳腐！”

女人淚光盈盈。十年前，她上樹摘枇杷摔斷了一條腿，未婚夫退婚了。她想去死，男人救了她，娶了她。女人說：“你是我們娘兒四個的幸運星！”

男人說：“你們四個也是我的幸運星！”

月光灑滿大地，夜蟲唱著動聽的歌。多么安靜、祥和的夜晚！

點評：

國外有一篇小說，寫一個暴風雨之夜，丈夫拼死打魚回來。鄰居出事了，留下一個孩子。妻子把孩子領回了家，但怕丈夫不同意，因為自己家的生活很貧困。但丈夫同意收養這個孩子，并問小孩現在在哪里，妻子說，已經睡在床上了。這篇小說有異曲同工之妙：情節大致相同，但有發展：寫丈夫提前準備了生日蛋糕，表示要從此多加班、戒煙以省錢，不想再生孩子。特別是寫了當年男人幫助女人的往事，使情節增添了曲折，為塑造丈夫的形象增色不少。小說寫了一曲和諧之歌，溫馨、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