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杰

江蘇常州,特高壓輸變電電氣設備展位。圖/ IC Photo
需要強大到何種程度,才敢稱自己是產業之“都”?
相信這是很多人看到江蘇常州正在打造“新能源之都”時的第一反應。
事實上,常州經濟總量尚未突破萬億,只是江蘇經濟總量“第五城”,城市辨識度也不如同處蘇南的蘇州和無錫,但在新能源這個全新的關鍵賽道上,為何能領跑?
常州和蘇州、無錫一道,構成了人們對富庶蘇南的想象。常州工業底蘊深厚,上世紀80年代曾贏得了“中小城市看常州”的美譽,當年風靡大江南北的紅梅相機、金獅自行車等都是典型的“常州制造”。
當下,常州是長三角新“萬億城市”的最有力選手,2022年地區生產總值達到9550億元,距離萬億門檻僅有一步之遙。
兔年新春首會,常州也明確喊出了2023年沖擊萬億的口號。一旦完成撞線,常州將成為江蘇第五座“萬億城市”,同時,蘇錫常都市圈也將實現“全員萬億”的壯舉。
沖擊萬億,勢頭迅猛的新能源產業正是常州底氣十足的“殺手锏”。數據顯示,2022年常州新能源產值已超5000億元,胡潤研究院發布的《2022年胡潤中國新能源產業集聚度城市榜》顯示,新能源產業集聚度最高的中國城市前50強中,普通地級市常州高居第五,和深圳、上海、北京以及武漢等中心城市并駕齊驅。
目前,常州已形成“發儲送用”全鏈條產業集群。發電方面,常州擁有完整的太陽能光伏產業鏈條,涌現出天合光能等龍頭企業,電池片及組件產能占全國10%左右;儲能方面,常州擁有動力和儲能電池生產及配套企業80余家,涵蓋上中下游30個關鍵環節,產業鏈完整度高達94%,動力電池產銷量占全國五分之一、江蘇的“半壁江山”;輸送方面,常州一直是國內最大的特高壓輸變電設備制造基地,變壓器產品市場占有率長期位居國內第一;應用方面,常州坐擁理想、比亞迪等四大整車生產企業,截至2022年底,常州市新能源汽車整車年產量超34萬輛,占江蘇全省產量的一半以上。常州官方已經定下目標,到2025年,新能源產業要形成萬億級規模。
“常州制造”無論是市場占有率、利潤率,還是知識產權擁有量,都擁有在行業內的絕對話語權。
換句話說,常州新能源產業的覆蓋面已經近乎無死角。
2023年初,一篇題為《中航鋰電改革發展經驗對我市發展“風口”產業的啟示》的文章,在朋友圈火了,作者是洛陽市委政策研究室。文章仔細回顧了新能源企業中航鋰電起步于洛陽,最終卻壯大于常州的過程,以及對于洛陽來說的教訓所在。
中航鋰電是現中創新航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公司于2009年在洛陽起步,有巨頭央企背景以及上市公司的支持,專注動力電池的研發生產,一出生便風華正茂。
很快,公司在商用車市場裝機量上取得領先,但由于對乘用車市場缺乏預判和準備,2017年起公司連續出現大額虧損,不僅自身陷入困境,還將母公司拖入退市警告。
隨后,常州果斷“抄底”中航鋰電,將這家瀕臨倒閉的公司帶到江蘇,并開展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如今,公司已更名為中創新航,2022年10月成功在港交所實現IPO,市值一度超600億元。
通過這個案例,不少人感慨于常州的眼光和勇氣,還想到了“最牛風投城市”合肥,“為什么常州、合肥的運氣就那么好?”
事實上,常州新能源產業的崛起,并不能簡單用運氣來概括。正如洛陽市委政研室在上述文章中談到,“抄底”中航鋰電過程中,常州展現出了敏銳的“風口”判斷能力、嫻熟的資本運作能力和果敢的戰略執行能力。
文章同時談到,在服務重大招商引資項目上,以常州、合肥為代表的發達地區往往能夠以更加擔當的精神,更加精準的舉措推動項目建設,各部門在落實過程中,也堅持用服務理念代替把關思維,為企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在惠企政策落實上,常州市允諾中航鋰電江蘇基地落地后的優惠政策沒有因為企業的持續虧損而打折扣,全部足額落實到位,給予企業充分的信任和耐心。”洛陽如此反思。
除了眼光和態度,更關鍵的是常州持續多年深耕實體經濟發展,已經形成了無出其右、強大的產業配套能力。
多年來,常州一直將“新年第一會”的主題聚焦于項目發展,無論風云變幻,常州一直沒有丟失“常州制造”這個最鮮明的城市個性和最實在的看家本領。
從工業門類來看,常州目前已擁有41個工業大類中的37個,207個中類中的191個,666個小類中的600個。
在常州5700多家規上工業企業中,有四成都是裝備制造,常州智能制造裝備產業已經入選首批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中國工業大獎、工業強基工程項目、制造業單項冠軍數量,常州均位居全國地級市第一位。
簡單而言,“常州制造”并不以體量著稱,但在各自細分領域卻掌握著“獨門絕技”,無論是市場占有率、利潤率,還是知識產權擁有量,都擁有在行業內的絕對話語權。
比如,在中國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標準動車組“復興號”上,從齒輪傳動系統、基礎制動裝置,再到高速列車塞拉門系統等,都有著“常州制造”的身影。
這些零部件并不像空調、冰箱等被普通消費者可感可知,但在產業鏈中卻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因此在現代產業體系中,常州逐漸成了平時看不見,但始終“離不開的常州”。
而具備了這種配套能力,也意味著,一旦有了新的風口,常州都有可能“原地爆發”。由完備的汽車零部件配套能力就地轉化升級為新能源整車制造基地,便是最佳例證。
對于常州來說,新能源崛起的意義不僅僅在于產業發展,也讓常州的城市發展觸摸到了更多的可能性。
用常州市委書記陳金虎的話說,新能源領域目前已進入了長周期、高成長的黃金時代,新能源產業有望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行業,全球超級藍海市場更是不可估量,區域經濟地理和生活方式將得到深度重構。
改革開放以后,蘇錫常三城憑借發達的工業經濟一路高歌猛進。但新世紀以來,人口和面積都不如蘇州和無錫的“三弟”常州,地區生產總值和前兩者的差距越拉越大,目前只有蘇州的一半不到,無錫的三分之二左右,因此,坊間一度戲稱“蘇錫無常”,以此來調侃常州發展的落寞。
同時,在城市群和都市圈發展的新時代,常州位于上海大都市圈、南京都市圈和杭州都市圈這三大都市圈邊緣地帶,說好聽些是“左右逢源”,但更多的,是不得不直面被夾擊和虹吸的焦慮。
新能源,正是常州緩解焦慮、“怒刷存在感”的良藥。
其一,作為“朝陽產業”的新能源趁勢而起,讓常州站在了發展的前沿,令外界側目。
其二,常州已經定下2025年新能源產業規模超萬億元、資本市場新能源常州板塊市值超萬億元的目標,常州將徹底破解缺乏超級產業集群的桎梏,不再僅僅是江南“小而美”。
第三,常州新能源產業重點布局的金壇區、溧陽市曾是蘇南縣域經濟的“洼地”,常州此前也正是缺乏超級強縣,在經濟體量上無法比肩擁有昆山的蘇州和擁有江陰的無錫,但隨著金壇、溧陽崛起,常州縣域經濟短板也將得到彌補。
再以中創新航為例,該公司不僅將產能放在金壇,更將技術研究院進行落地,吸引了大量研發人員扎根于此。按照慣例,產能在縣城鄉下、研發在北上廣深才是常態,但常州依靠強大的新能源產業能級,對這一常態實現了突破。
工業化時代,常州曾經走過彎路,徘徊過,也迷茫過。
如今,“新”的常州,卷土重來。
(作者系本刊特約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