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釋卜辭中的“達首”

付 強

(上海三唐美術館,上海 200120)

先把相關卜辭搜集如下,再作討論:

b貞:翌庚申不其易日。《合集》6037正

(5)a貞:有疾自(鼻),唯有害?貞:有疾自(鼻),不唯有害?《合集》11506正

沈培先生接著吳先生的思路進一步確定此字應當就是古書表示迎的迓,《左傳·成公十三年》“迓晉侯于新楚”的句式和昔雞簋、疑尊疑卣銘文完全一致,我們認為沈先生的考釋是正確的 。此字的釋出,使得甲骨、金文和此字相關的文句都可以講通。(1)沈培:《釋甲金文中的“迓”兼論上古音魚月通轉的證據問題》,收入《“上古音與古文字研究的整合”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澳門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香港浸會大學饒宗頤國學院,2017年,第1-22頁。

卜辭中的△首,沈培先生認為從(4a)可以看出,命辭說“我伐”,“伐”為砍頭之義。驗辭里面所說的“王來△首”,顯然指王來迎“我伐”之人頭。看來,商人在砍去人牲之頭后,由王親自迎接,在當時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這是否與“祭首”禮有關,有待進一步研究。

黃天樹先生信從趙平安先生的看法,認為△首是達首。達讀如字,當致講,達首即致首,伐祭是非常重要的祀典,為了搞到用以伐祭的首級,通常商王需要親自外出辦理致首之事。(2)黃天樹:《甲骨文中有關獵首風俗的記載》,收入《黃天樹古文字論集》,學苑出版社,2005年,第412-421頁。

上述的看法中,我們認為沈培先生對于△字的考釋是正確的,△首就是迓首、逆首、迎首的意思。但是沈先生說對于王為什么要親自迎首,是否與“祭首”禮有關,有待進一步研究。以下我們試著談談對這一問題的看法。

《逸周書·世俘解》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武王乃夾于南門,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武王在祀,太師負商王紂懸首白旗,妻二首赤旗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廟。若翼日辛亥,祀于位,用鑰于天位。”這段主要講的大致意思是武王伐紂以后,在宗周周廟舉行的獻俘祭祀活動。施佩,衣衣,中施和第一個衣都是動詞,佩和第二個衣都是名詞,講的都是祭祀之前,對于用于祭祀的俘虜人牲進行飾牲的過程。《周禮·地官·封人》:“凡祭祀。飾其牛牲,設其福衡置其絼,共其水蒿,歌舞牲及毛炮之豚。凡喪紀、賓客、軍旅、大盟,則飾其牛牲。”所以,“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的意思就是用于祭祀的俘虜人牲全部被施以佩飾,穿上衣服,先于斬獲的首級進入宗廟,馘就相當于卜辭中△首的首。周武王在南門迎接,就是甲骨中王迎首的意思,祭祀獻俘獻馘(首)王要親迓,(3)謝肅:《世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解》,《中國史研究》2017年第1期。這個也見于另外幾條卜辭:

癸亥,示先羌入,王于南門逆羌。《合集》30036

王于宗門逆羌。《合集》320535

南門見于上面的《逸周書·世俘解》就是宗門,宗廟之門。逆,迎也,逆羌,是以羌為牲親迎之,以致祭。《周禮·大祝》:“隋釁,逆牲,逆尸,令鐘鼓,右,亦如之。” 《禮記·明堂位》:“君卷冕立于阼,夫人副祎立于房中。君肉袒迎牲于門,夫人薦豆籩。卿大夫贊君,命婦贊夫人,各揚其職。百官廢職服大刑,而天下大服。是故,夏礿、秋嘗、冬烝、春社、秋省而遂大蠟,天子之祭也。” 《禮記·祭統》:“及迎牲,君執引,卿大夫從,士執芻,宗婦執盎從,夫人推兌水。君執鸞刀,羞,夫人薦豆。”即迎牲入廟時,國君親自牽著牛鼻繩,大夫緊跟在牲后,士抱著禾稈。宗婦捧著盎齊隨在夫人身后,獻上明水、國君親執鸞刀切取牲肺獻給尸品嘗,夫人則獻上饋食之豆。(4)于省吾:《釋“逆羌”》,見《甲骨文字釋林》,中華書局,1979年,第47-48頁。

綜上,我們認為甲骨卜辭中的“迓首”,和《逸周書·世俘解》:“武王乃夾于南門,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武王在祀,太師負商王紂懸首白旗,妻二首赤旗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廟”中的“先馘入”以及卜辭中的王于南門“逆羌”,反映的都是商周時期的迎牲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