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花記

阿毛

菊花避而不談

自己因空前的緊俏而上漲的身價

正如春天

避而不談雨水過多的原因

只有閃電風雷

沿習自我的脾性與天律

自以為生生不息者

不過是永恒地球

瞬間的補丁

或裝飾

東西奔、南北跑

或上躥下跳

都是短暫分子的自我嬉鬧

這公園有一片樹

大花朵圍著花朵

成為一個圓面

整個春天

他都閉目不看

滿樹瓊花的白

[林忠成賞評]?這首詩透過菊花、雷電、春天、瓊花等表象，隱性折射出現代性時間對個體的統攝、駕馭，福柯在《什么是啟蒙》中認為，“人們把現代性概括為對時間的非連續性的自覺意識：與傳統的決裂，對新穎的情感在不斷逝去的時刻前的眩暈。波德萊爾將現代性界定為‘過渡、短暫、偶然。”對短暫性體驗最強烈的是本詩第四節，“自以為生生不息者/不過是永恒地球/瞬間的補丁/或裝飾”，這幾句詩充滿存在之思。海德格爾在《追問物的問題》中發問：“難道人、難道諸多民族只是胡亂地跌進這個大千世界，而到頭來又甩將出去？抑或并非如此？我們非得問個清楚。”其實海德格爾明白，“存在的他者只是虛無”（《形而上學導論》），這是一個哲學宿命。這幾句詩，“它撞入了對它自身為什么的探尋”（《形而上學導論》），拔高了整首詩的維度。千萬年來，人、猴子像螞蟻般麇集在地球表面上，“存在是攏集”，一撥撥被替換。海德格爾認為，只有上帝才能從精神上把人和物攏集在一起，賦予澄明之光。他悲哀地警示道：“上帝之缺席意味著，不再有上帝可見地和明確地把人和物聚集到它那里，把世界歷史和人在其中的逗留嵌合起來。在上帝缺席這回事上預示著更為惡劣的東西，不光諸神和上帝逃遁了，神性的光輝在世界歷史中也已黯然熄滅。”

第五節寫道“東西奔、南北跑/或上躥下跳/都是短暫分子的自我嬉鬧”，大部分人出于欲望，“欲望成了現代性了不起的主人公，努力奮斗且永遠達不到目標，糾纏于自己不能為之事”（《甜蜜的暴力》伊格爾頓）。在東奔西跑的忙碌中，人降格為一個手段，康德極其反對這種降格行為，他認為“個人是目的而不僅僅是手段”。桑德爾也強調“我必須是一個主體，我的身份確立獨立于我所擁有的東西，亦即獨立于我的利益、目的以及和他人的聯系”。在上躥下跳的逐利中，每個人都可以成為5分鐘的明星，展示短暫輝煌。

本詩一開頭連續兩次“避而不談”，“菊花避而不談/自己因空前的緊俏而上漲的身價/正如春天/避而不談雨水過多的原因”，為什么呢？因為“言說從非所道，所道盡在無言”（《詩·語言·思》海德格爾）。最后一節寫道“整個春天/他都閉目不看/滿樹瓊花的白”，也許是“他”意識到了存在的荒誕性，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總結荒誕來由：“人人是他人，無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