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燕飛到無羽無翅 [組詩]

林茶居

母 校

我讀過村小、縣中

市里的師范。如今它們

都已改換門庭。我把母校

搬到海邊，重新入學

修習聽濤、拾貝、等日出

長輩常常說起雞心嶼的傳說

我要整理到書本里去

風足夠吹拂一生

我不再期待畢業。朝著

遠處的帆影，敬神，宴友

身后的木麻黃林，又長出了一叢水仙花

回大海的信

多少年，一封信尚未讀完

又一封寄到。這遼闊的徘徊

帶著古老的口音

浪濤動搖，浪與濤相互洗禮

鱟和珊瑚，紛紛上岸

有時忘，月明不定時

有時兩陣風交換了潮汐

我讀到你的陰陽

并作為作者與你雌雄一體

我的腳印，在沙灘

郵戳那般，嚴肅，不走

藍

每天，都是從前

都是克制不住的藍，歲月起伏

母親，母親的姐姐、哥哥

都歸了神。我更加孤單

血，更藍，四肢一塊塊淤青

正所謂“青出于藍”

沿岸都是書房、客廳

而島出于海，就像藍

捧出了綠水青山。就像我

是藍的瘦小的表弟

是藍的常常逃學的學生

母親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

母親一定讀過《吉檀迦利》

一定是從第一頁啟程，發育為海

于我而言，沒有什么稱得上漂泊

每一處輾轉與溝壑

都有我的岡仁波齊

母親還是一個少女的時候

父親腳踏單車，向著她的初春而行

她是他的日出和月落

那千萬年日耕日新的沙田

那被兩岸鼓勵、肯定的流水

彼此呼應，發出陣陣掌聲

莎士比亞說，“海水搖身一變，新奇而富?！?/h3>

莎士比亞說，“海水搖身一變，新奇而富?！?/p>

他是不是知道我有三十多年工齡

收入水漲船高？潮落時

我和浪花照常上班。小魚是小孩

大魚也是。文學史波瀾不驚

整個海，一條路，來路或去路

一個往返一首詩

鷗鳥的叫喊慢慢過渡給了天

莎士比亞也將穿越眾水

回到自己出生的那條溪

找尋哭聲和紙船

苦 海

恐高者，陽光許他蔚藍

獨唱者，波濤加強了他的肺力

是哪個音符，推開云朵

又蜷縮于浪腳邊，一只只寄居蟹

忘記了返鄉之約

眾蟲爬成珊瑚，并賜名于礁：何苦

何苦。那躍出海面的魚

多像逃學的孩子，可終究

要回到深深的水，回到命

在自身的血液中泅渡、斗爭

這個浩瀚的家族，無苦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