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斯雯頔

保姆避開家中的監控攝像頭虐打失智老人,最終被法院以虐待被監護、看護人罪,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并禁止其自刑罰執行完畢之日或假釋之日起三年內從事看護工作……在這起我采訪的保姆虐待失智老人一案中,保姆何衛芬(化名)不具備相關資質,卻上崗照料老人,這說明家政行業仍缺乏有力的監管。如果家政機構能夠及時發現這類情況,或許能避免出現虐待事件。
除此之外,讓我感觸更深的是保姆與失智老人之間的關系。她們不僅是看護者與被看護者,更多時候是一個像“孩子”,一個像“大人”,這種特殊的身份定位引發了我對此案的更多思考。
當事人趙宛萍(化名)的生理年齡是63歲,但因患有一級智力殘疾,她的心理年齡只有3歲。從檢察官提供的監控視頻中,我看到趙宛萍的外表是一位上了歲數的老人,但是拿著筷子吃飯的樣子卻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趙宛萍在生理和心理兩個不同層面上的極度反差,給我帶來了不小的沖擊。面對這種反差,保姆何衛芬同樣備感困惑。何衛芬和趙宛萍的年齡僅相差1歲,但是趙宛萍平時的舉止卻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從何衛芬接受檢察官訊問時的筆錄中,我了解到,何衛芬經常會陷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照顧一個孩子還是一位老人的矛盾心理,所以她在面對趙宛萍時會更容易激發焦慮、急躁的情緒。
然而,隨著兩人的朝夕相處,何衛芬對趙宛萍的看法有所改觀,兩人的地位也變得不再平等。在何衛芬眼中,趙宛萍隨地大小便,還到處翻亂家里的東西,就是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在這個只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房間里,何衛芬和趙宛萍從普通的看護者和被看護者關系,轉變為“小孩”和“大人”這種類似親子間的關系。
在何衛芬眼里,趙宛萍家里人并不關心她,趙宛萍現在只能完全依賴自己,再加上趙宛萍被自己訓斥時,也只是乖乖地眨著眼睛,說不出話,這就讓何衛芬更加覺得自己可以掌控這個家的話語權。除此以外,從何衛芬來到這個家里一個月后,她也逐漸摸清了趙宛萍家人上門探訪的時間規律。基于以上這些原因,何衛芬覺得,面對這樣的“孩子”,自己身為現在這個家里唯一的“大人”,應當好好“教訓”趙宛萍。或許何衛芬正是通過在心理層面上重新定義雙方的地位,才讓她自己可以擁有絕對的支配權和優越感,從而來合理化個人的施虐行為。

2022年12月15日,何衛芬(化名)在江蘇省宿遷市宿城區法院刑事法庭等待宣判結果。(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據檢察官回憶,何衛芬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不就是家里的大人教訓孩子嗎,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何衛芬的話語可以反映出她內心潛藏的一種思想,那就是暴力是解決她和趙宛萍之間關系的主要方式。無論是在施虐過程中,還是面對檢察官的訊問時,何衛芬都堅持自己的行為沒有錯。她甚至認為是趙宛萍在故意激怒她,自己才是那個受害者,把一切的錯誤都推到了無辜的趙宛萍身上。可見這種扭曲的思維方式,已經根深蒂固在何衛芬的心中。
任何理由都不能使暴力合理化。不管是普通的大人和小孩的關系,還是何衛芬自我定義的“大人”和“小孩”的關系,施暴都是不對的,這起案子的判決結果也是一個很好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