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已經八十多歲了,但如果讓我猜,我頂多猜他七十歲左右。他的白頭發已所剩無幾,但整理得很服帖,看著清爽干凈。老人成天樂呵呵的,就像他的花草一樣,讓人舒心。
幾年前,老人搬來那天,帶來了滿滿一車花草。這么多的花用來開店也綽綽有余,所以,小區里的人都以為老人是做花草生意的。可這個花店卻遲遲不見開業。每日里,只見老人一大早把花草一盆盆地搬到外面,到了晚上,又一盆盆地移入室內,有時中午太陽大的話,還會多搬一次。郝阿婆看了,偷偷說,這老頭是閑得慌呀,把花兒搬進搬出的,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可是,仔細看看,老人的腦子一點也沒問題,給花澆水、施肥、松土,做事井然有序,車庫收拾得干干凈凈的,每一盆花都安放得恰到好處。
漸漸地,小區里的人都喜歡去他的車庫轉轉,聞聞花香,摸摸綠葉,很是羨慕。去的人多了,知道老人種花純屬愛好,買這里的房子,也是看中了車庫比較大,車庫外還有一塊很大的空地,可以把一些需要在戶外生長的植物放在那里。
小區里的人都覺得可惜,老人不做花草生意真的是一大損失,他把花卉養得那么好。郝阿婆還勸老人,你邊養邊賣不是蠻好,又有錢賺又可娛樂。老人呵呵地笑,說,養著好,賣了我可舍不得。有一回,我看中了他的一盆風信子,懇請他賣給我,可以出市場二倍的價。他卻不為所動,后來看我確實是喜歡,才說,送你吧。我捧著那盆風信子回家,如獲至寶。
老人的花不出售,時常會送人,小區里一些像我一樣喜歡花草的人偶爾會受寵若驚地得到老人送的一盆花。不過,老人的花也有被偷掉的,特別是放在空地上的盆栽,有幾盆白天還是好好的,隔了一夜,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們都勸老人報警,他說,偷花嘛,沒啥,也是喜歡吧。
老人的花沒個固定的位置,常常被他搬來搬去的,一會兒搬外面,一會搬屋檐下,下午又搬屋里了。所以,常常看到車庫對面的空地上,不知啥時起出現了一個小花園,到了下午,那個花園又移到了車庫外面的屋檐下,且擺放得層次分明,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幅好畫。
去年春節,小區居民都宅在家里。小區的微信群里,偶爾有發牢騷和拌嘴的人,這個時候,老人就把花卉的視頻發在群里,綠蘿、文竹、吊蘭、虎皮蘭、發財樹、長壽花、君子蘭、金錢樹、蘆薈、仙人球、蝴蝶蘭……老人把他的花園移到了這個虛擬空間,大家的眼前一亮,多美的春天!
人們贊美的同時還向老人咨詢養花的訣竅,老人有問必答。他以往不在群里發言,這時候說話,可謂用心良苦。我想象著他瞇縫著眼睛,專注而緩慢地一一回復。
群里,水仙花開了,一個特寫把水仙的清靈定格了;梅花燦爛地含著笑;蝴蝶蘭更是滿載著春的喜悅。那些圖片的下面,跟著一張張笑臉。是的,只要我們還能一起欣賞美,那就一定能迎來春天。
郝阿婆也在群里發了一盆植物,是棵大青菜,仔細一看,青菜的葉子還滴著水,綠得發亮。大家都給郝阿婆點了贊。想來,在這些贊的背后一定是哈哈大笑了,我也笑,郝阿婆還是蠻有趣的一個人。我想,病毒聽到這樣的笑聲,會不會覺得害怕呢?
春天終于來了。當老人的花園重新移入現實時,那些花花草草在我們眼里,又多了別樣的風情。
弓雨:原名張雪芳,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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