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銀花頌

老人們說金銀花有靈性，仿佛知道人們需要它，總會這邊長一些那邊長一些，采摘很方便。確實，每到開花季，金銀花就像個愛遛彎的老熟人，哪里都能碰見——外婆家的院子、我家屋后、路旁、坡邊、灌木叢、亂石堆等。金銀花總會熱情地從各戶人家的院墻或籬笆探出頭來，白亮亮，金燦燦。

金銀花根系發達，生命力極強，莖蔓著地就能生根，然后攀上竹籬、枯枝等，年復一年地蔓延開來，花葉繁茂，經年不衰。

我家屋后的金銀花簡直像天上掉下來的，不知它何時落的籽，何時出的苗，不知其如何生長、萌蘗，反正，待我注意到時，莖蔓已纏纏繞繞。花蕾出現得猝不及防，從翠綠的葉子和藤蔓間露個面兒，小棒槌似的，風一吹，顫顫巍巍，香氣悠悠。花初開為白色，后轉為黃色，一蒂兩花，雙雙盛開，斑斑駁駁，交相輝映，宛若蝴蝶翩飛，鴛鴦對舞，不艷麗，卻很耐看。

小時候，我并不了解金銀花，只覺得此花有趣，會變色，頭一天明明是白色，過個一兩日就成黃色了，恨不得不吃不睡，就盯著它是怎么耍魔法的。一直以為金銀花是苦的，實際上卻跟母親泡的微苦的金銀花水不同。不知誰先提起來的，摘下金銀花，用舌頭輕舔，竟有甜味。那會兒零嘴稀缺，有甜味的花兒怎肯放過，小孩們爭相采著吃，吃完隨手一扔，以致地上落滿殘花。母親見了后直嘆氣，數落我們不懂珍惜，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我常常見大人們踮起腳尖采摘金銀花，指尖飛舞，動作輕柔，一朵又一朵地裝進袋子或籃子里，時間大多選擇清晨及上午。母親采完自家屋后的還不夠，又去她前一天看好的地方摘，回來時，腳步輕快，布袋子鼓鼓。摘來的金銀花不可長時間集中堆疊，得及時攤開，宜晾曬風干，忌暴曬，我家用竹篩和竹籃攤曬。母親說，晾曬時最好不要翻動，以免花朵發黑。

晾干的金銀花被當成寶貝收進餅干盒子里，蓋上蓋子密封保存。家里誰受了風寒，嗓子腫痛，扁桃體炎發作，母親便打開盒子，倒出適量干金銀花在小鍋里煮，稍晾涼令其喝下。金銀花水略苦，有一股清香，喝上幾回，炎癥逐漸消退，挺神奇。若能調一小勺蜂蜜進去，那便奢侈了。為了能喝到一杯金銀花蜂蜜水，我曾假裝喉嚨痛，喝完便說好了，母親笑得狡黠，沒當面戳穿我。

那時候的炎炎長夏，沒有空調、冰箱，甚至沒有風扇，各家不時自制消暑品，如酸梅湯、木蓮凍、金銀花茶等。金銀花茶最簡便，只消取幾朵曬干的金銀花，開水泡飲即可。金銀花清熱、解暑，大人們說，多喝點，還能預防長痱子、生瘡。

待長大些，方知我慢待過的金銀花是名貴的中藥材，藥用歷史悠久，在《名醫別錄》里被列為上品。后來，我又陸續發現了各種金銀花制劑，如銀翹解毒片、銀黃片、金銀花露等，我想，這樣的花難道不比任何絢麗富貴的花都值得贊頌？

虞燕：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等刊物，發表作品近百萬字。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著有中短篇小說集《隱形人》《理想塔》，散文集《小島如故》。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