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
尊敬的恩師蘇少泉先生走了,于2024年1月11日凌晨在家中安詳辭世,享年97歲。近些年老師年事已高,每次出差路過哈爾濱都要爭取去看看,身體愈發不如從前,但突然聽到老師離去的消息,悲從中來、淚眼婆娑、難以平靜、夜不能寐,往日點點滴滴浮現在腦海,寫下點文字,作為紀念。
蘇少泉先生是我國化學除草事業先驅、著名雜草科學家、教育家,1928年11月生,河南南召人。我和曲恩革是1996年考入東北農業大學攻讀碩士研究生,求學蘇先生門下,有幸成為關門弟子,那時蘇先生已68歲了,帶的學生不多,同時期在實驗室的有王春林、張雅鳳、王萍等幾位師兄師姐,大家在一起學習、做實驗,相處非常融洽。
先生中等身材、衣著樸素,話不多,開始感覺有點嚴肅,但時間久了發現先生非常隨和,簡單而純粹。除了他鐘愛一生的事業,任何俗事瑣事好像都不能困擾他。先生走路總是低著頭,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思考著什么。那時實驗室條件有限,先生也只有一張老舊的、堆滿各種文獻資料的寫字臺,記憶中先生總是專注地伏在桌前,查閱資料,撰寫文章,無論冬夏,從不間斷,即使是大年初一,先生也會堅持到實驗室去看書寫文章。后來先生雖不能常常去實驗室看書寫文章,但在家里依然保持著每日看書寫文章的習慣。師母郭老師曾講過一則趣聞,有一次郭老師回老家一段時間,回來后看到家里通往書房的地板上被先生走出一條清晰的印記,桌上留下手臂伏案寫字的壓痕。
普通老人在那個年紀基本是含飴弄孫、享受生活了,先生卻依然勤耕不輟,事事親歷親為,認真地備課、教授專業課、去田間調查試驗。實驗基地在距離學校有段距離的香坊農場,蘇先生常常騎自行車和我們一起去調查,記得一起去看水稻田試驗,只見先生鞋一脫褲腿一挽,第一個就下到稻田里了。
讀書那幾年,我家里出了點變故,生計維艱。蘇老師介紹我去美國凱斯公司做兼職,翻譯英文資料,有時陪同澳大利亞專家到農場出差,做兼職翻譯。兼職收入除了供研究生3年學習生活開銷,還可補貼家用。畢業后順理成章進入了植物保護行業,到上海工作,出道時別人介紹我都說這是蘇先生的弟子,深深感受到先生在業界的名望,有自豪榮譽,更有沉甸甸的責任。工作后利用業余時間,寫了幾篇小文,先生幫我修改,都是手寫改動,工工整整,并推薦發表。現在想來,只繼承了先生衣缽的萬分之一,深感愧疚。
最后一批研究生畢業后,先生擔任黑龍江大學特聘教授,講授除草劑相關專業課,指導新產品開發,先生學生的研究生也會一起去聽課。先生不顧年高,舟車勞頓,堅持為國內各地企業廠家出謀劃策,講課培訓,指導產品引進和研發。如果路過上海,總是設法來看看我和在昆山工作的曲恩革。記得2009年年底,先生到上海和學生們一起吃飯,我由于事情耽誤遲到了許久,先生直到我趕到才開席,學生不敬何以敢當?此情此景歷歷在目,現在想來,潸然淚下。
這幾天總是回想當年求學蘇先生門下的情景,忘記是從哪里聽說的,先生當年為了求學,跨省走很遠很遠的路。先生為人低調、虛懷若谷,從不宣揚自己,從不在我們面談談他所做的工作和貢獻,所以我對先生過去的工作和貢獻是不太了解的。80壽辰時弟子們編輯印刷了一本《蘇少泉論文集》,一直沒有仔細研讀,現在翻看多少可以看出先生的不易和堅守。1961—1963年自然災害期間,踏查黑龍江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的稻田,調查草相和雜草防除現狀,當時吃飯可能都有困難,交通估計很不便利,其中艱辛難以想象;十年動亂期間,研究工作停止,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還在關注國外除草劑發展動態?20世紀70年代末一恢復工作,只爭朝夕馬上就發表了好幾篇長文,系統性介紹國外農田化學除草的發展現狀與展望,這些文章應該令封閉多年的我國化學除草領域人員眼界大開;80年代以后,先生筆耕不輟、指導學生、各地講學,心無旁騖、一以貫之推動扶持我國化學除草事業前進發展,縮短與國外的差距。
海很深,對恩師的懷念比海還要深。先生之恩,山高水長,學生們無以為報。如今永世相隔,再不能聆聽先生的教誨,但先生嚴謹、勤奮、專注、求實的精神永遠激勵和鞭策著我們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