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理念、做法與啟示

齊 飛

一、世行營商環境排名概況

2001年，世界銀行集團（以下簡稱世行）提出加快各國私營部門發展的新戰略，急需一套衡量和評估各國私營部門發展環境的指標體系。為此，世行于2002年專門成立工作組，負責企業營商環境指標體系的創建。2003年，世行首次披露《全球營商環境報告》（Doing Business，以下簡稱DB）。在DB中，世行首次發布全球133個經濟體的營商環境排名。迄今為止，世行已連續17次發布全球營商環境排名，排名包含的經濟體也由最初的133個上升到2020年的190個。

世行全球營商環境排名旨在通過一套量化評估指標體系，測算各經濟體的營商環境便利度，對各經濟體不同時期的營商環境進行比較，鼓勵各國提高監管效率。同時，倡導最佳實踐，為各國政府改進營商環境提供可衡量的基準與參考。相對于其他評估體系，世行營商環境評估體系歷史最悠久、覆蓋面最廣、影響力最大，對政府改革具有更大的借鑒和指導意義。自發布以來，世行全球營商環境排名逐步成為國際直接投資流向的重要參考，受到各國政府的高度關注。隨著關注度不斷上升，DB已被列入世行的旗艦報告（Flagship Report）。

我國高度重視世行營商環境排名工作。自2006年以來，已連續參加15次排名，名次由最初的第91名躍升至2020年的第31名。為持續優化營商環境，不斷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加快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推動高質量發展，2019年10月國務院正式頒布《優化營商環境條例》。同時，國家“十四五”規劃也明確提出持續優化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

二、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的主要理念

經過多年探索，世行營商環境排名已形了一套認可度較高的評價體系。透過《全球營商環境報告》的歷史變遷和相關經濟體的改革與反響，不難發現世行營商環境排名遵循著較為明確的評價理念。

1．可量化比較。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的核心方法論是將“營商環境”量化為在一個國家或地區創辦和經營企業的難易程度。評價指標選取時所考慮的核心因素是指標是否可量化、可比較。為確保全球經濟體數據的可比性，指標設計建立在對全球各經濟體設定統一的假設場景和數據條件基礎之上，其中一個假設是標準化的企業位置，即排名信息均來自經濟體中最大的商業城市，若人口超過1億的經濟體，則覆蓋到第二大商業城市。這些假設和標準化案例盡管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普遍性，即一個經濟體中最大的商業城市無法代表這個經濟體的整體營商環境，但卻有助于確保數據的可比性。迄今為止，世行營商環境排名是全球唯一采用量化評估指標體系，根據明晰規則對各成員國及經濟體營商環境進行年度測評、打分及排名的評估體系。

2．相對最優。營商環境排名指標的選取并不追求絕對最優，而是在確保客觀、可獲取、可比較的情況下選取最優指標。正如DB所指出的，許多重要的政策領域并未被指標評價體系所涵蓋。即使在所涵蓋的領域內，其研究范圍也較為有限。營商環境排名并未衡量所有影響經濟體商業環境質量或國家競爭力的因素、政策及制度。例如：排名并未涵蓋與宏觀經濟穩定、金融體系發展、市場規模、賄賂和腐敗的發生率或勞動力質量等方面的相關內容。此外，世行營商環境是對企業適用的商業監管規則進行研究，評估的對象是各經濟體的中小企業，但不是所有的企業。

3．穩慎推進。查閱歷年的DB后不難發現，世行營商環境排名指標體系并非一成不變。隨著研究及認識的逐步深入，在保持一段時期相對穩定的基礎上，逐步加以補充、完善。比如：2005年的排名顯示，納入評估體系的量化指標只有登記財產、獲得信貸、辦理破產、執行合同、開辦企業五個指標。2006年至2010年，指標數量均為9個。2010年至2020年，指標數量均為10個。在指標的設計與選取上，世行一直持慎重態度，為確保評估質量，對重要的但尚未成熟的指標（包括2005年至今的雇傭工人指標和2020年的政府采購指標）僅作為測試性指標在報告中披露，其數值不納入指標評估體系。

4．集思廣益。在指標設計方面，世行始終秉持開放、包容的態度，力求融合各方的見解和智慧。除了自身設計外，世行在獲得信貸、保護少數投資者以及獲得電力、登記財產等指標設計方面，大量采納了各機構的研究成果。此外，世行還重視企業調查，注重了解企業在商業活動中遇到的主要障礙，并依此設計評價指標（比如：獲得信貸、獲得電力）。

三、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的主要做法

（一）評價指標體系的選擇與確定

最新的2020年營商環境報告顯示（圖1），現行世行營商環境排名指標體系共包括開辦企業、辦理施工許可、獲得電力供應、登記財產、獲得信貸、保護少數投資者、納稅、開展跨境貿易、執行合同、辦理破產等10個一級指標。在10個一級指標下，還有共計50個二級指標。

圖1 世行《2020年營商環境報告》指標體系

縱觀整個指標體系不難發現，一級指標對應的是企業完整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包括企業設立、企業建設、企業經營和企業退出。二級指標衡量的是企業在開設、經營、貿易活動、納稅、執行合約及退出市場等方面遵循政策法規所需付出的時間和成本等條件。換言之，世行營商環境評估是從企業的角度出發，以企業作為評價主體，以企業日常運營為核心，按照企業生命周期的理念，挖掘企業在設立、建設、經營到退出四個不同階段的主要需求、共性需求，根據不同階段的需求設定不同的評價指標，評價不同經濟體之間企業經營面臨的客觀環境優劣。改善營商環境的終極目標是為企業提供更為便利的氛圍、更加低成本的經營空間。“時間、成本、費用”是貫穿整個評估指標體系的關鍵詞，企業獲得感和滿意度是重中之重。

從世行評價指標體系可以看出，對于企業來說，成本和效率是營商環境的關鍵詞，直接關系企業的生存和發展。如何滿足企業對于成本和效率的需求，是改善營商環境的重中之重。世行認為，優良的營商環境的前提是政府需要提供清晰、透明、高效的商業監管規則，有助于推動市場運行，同時不對企業發展設置不必要障礙，實現“聰明的”監管，而不是一味減少監管或沒有監管。政府應在實現有效監管和防止監管負擔過重這兩者之間不斷取得和維持平衡，以達到改善營商環境的目標。

（二）評價的過程與方法

1．評價過程。世行營商環境排名主要經歷問卷設計、數據收集及分析、結果及報告發布等三個階段。

一是問卷設計。問卷調查是世行獲取營商環境排名數據及信息的主要途徑。營商環境報告團隊于每年11月至次年1月更新問卷內容，并與內部及外部專家進行協商。

二是數據收集與分析。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的數據及信息采集途徑是多元化的。主要通過相關法律法規、商業環境報告受訪者（一般為第三方中介機構）、所涵蓋經濟體的政府部門以及世界銀行集團的區域員工進行信息采集，世行主要通過問卷調查來獲取評價數據及信息。營商環境排名問卷調查僅調研一個國家的最大城市（如人口超過1億規模則選擇該國最大的兩個城市進行調研），具體對象包括第三方專家、企業和政府官員等。有些經濟體體量太小或太不發達，不具備直接進行數據采集的條件，則采取更為靈活的方式，通過與專家受訪者或者私營部門從業人員和政府官員的多輪溝通來進行。營商環境排名的相關數據收集及分析由一個近百人的項目團隊具體負責。每年的2月至8月，項目團隊分發問卷，對相關法律法規和收到的問卷信息進行分析，并以電話會議、視頻會議和面對面會議等形式，與政府官員和私營部門從業人員進行溝通。各國政府和世界銀行集團區域小組提交監管環境變化的相關信息。在此基礎上，項目團隊依據獲取的評價數據及結果分析撰寫研究報告。這其中，每年的5月至8月，世行工作組要通過內部審查程序，結合收到的報告及數據反饋，對評價數據進行驗證。營商環境報告團隊還會對政府或地區雇員的評論作出正式答復，并對分數決定作出解釋。世行持開放態度，允許任何人對數據提出質疑，近年來，每年收到大約150個左右關于評價相關數據的問詢事宜。

三是結果及報告發布。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結果是以營商環境報告的形式對外發布的。世行通常在每年的8月至10月對外公開全球營商環境報告，并通過媒體進行推廣、宣傳。

2．評分方法。世行營商環境排名的核心工作是依據評價信息，計算每個經濟體的各項評價指標得分，以及各經濟體的最終營商便利度得分，并按照分數高低順序進行營商環境排名。營商便利度得分又稱營商環境前沿距離分數（DTF，Distance To Frontier），表示一個經濟體相對于最佳實踐水平的距離和位置。具體來說，營商便利度得分的計算主要有以下四個步驟：（1）確定標桿。把各個經濟體當中的最優數值設定為“最佳表現”，排在第99個或95個百分位的若干經濟體在該指標上的平均值為“最差表現”。（2）計算二級指標得分（DTF）。根據問卷獲得的指標值和最佳、最差值之間的“距離”算出DTF（差距值）。計算公式為：（最差表現數值-本經濟體數值）/（最優表現數值-最差表現數值）＊100。最優表現數值為100，最差表現數值為0。（3）計算一級指標DTF得分。同理，將某一級指標下的各個指標的DTF得分計算出來，將它們進行算術平均即可計算出該一級指標的DTF，繼而得出排名。（4）計算DTF總得分。將10個一級指標的DTF得分進行算術平均，得出各經濟體的DTF總分，并得出總排名。

（三）評價結果的發布與運用

世行通常會在每年8月底在其官方網站發布新一期的全球營商環境報告，包括排名結果、分析報告和評價所需的基礎數據等內容。最近一期的營商環境報告系于2020年發布，評估期為2018年5月2日至2019年5月1日，僅有納稅指標的政策評估期為2019年1月1日至12月31日。

世行營商環境報告特別強調免責條款。概括地說，免責條款主要表達了三個意思：一是世行不負責報告數據的準確性；二是報告不代表世行或所在國政府的觀點；三是報告關注各國營商環境，不涉及領土等其他事項。在強調免責條款的同時，世行營商環境報告還指出了本身的局限性，即營商環境排名評價指標關注的范圍有限，報告關注與特定案例分析相關的特定規則（具有一定局限性），選擇這些規則和案例是為了說明商業監管環境，并不是對該環境的全面描述。

此外，世行營商環境報告還對本身的應用作出提示。一是供政策制定者使用。營商環境報告為各國政府設計和改進營商環境政策提供可衡量的基準與參考工具，鼓勵各國競相提高監管效率。二是供研究人員使用。營商環境排名的相關數據都是透明和公開的，被學術界、智庫、國際組織和其他機構的研究人員廣泛使用。

四、一些啟示

世行營商環境排名歷經多年發展，不斷改進與完善，形成和積累了很多成功做法和經驗，其中不少方面值得注冊會計師協會工作尤其是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排名工作學習和借鑒。立足行業實際和發展需要看，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1.可以參考DB做法，增強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百家排名的透明度和公信力。比如，在發布百家排名信息的同時，發布和改進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分析報告，以便更好發揮綜合評價風向標作用，推動行業高質量發展。

2.在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百家排名指標設計及應用中考慮最佳實踐，提高百家排名含金量。當前，不少事務所在質量控制、風險管理等重大問題上缺乏認知。百家排名的目的之一在于通過樹立標桿，促進事務所之間相互學習借鑒，推動大家重視審計質量，實現行業高質量發展。為此，可以借鑒世行做法，在評價指標應用中體現最佳實踐，為事務所提升執業質量提供可參照的基準與參考。

3.重視對事務所評價結果的分析、宣傳和應用，提升百家排名影響力。比如可以借鑒世行做法，強化百家排名過程中的對外溝通與協調，積極拓展綜合評價成果應用領域，不斷豐富應用場景，使綜合評價成果成為社會各界了解注冊會計師行業的重要窗口，市場選擇事務所的重要參考，學術界及其他機構研究人員開展行業研究的重要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