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國家推動黃河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政策背景下,在分析非物質文化遺產內涵和特征以及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現狀的基礎上,主要從真實性的視角展開對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論述,分別從文化保護、文化變遷和人類價值取向三個方面闡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必要性,進而總結出所強調的真實性保護理念,即在以保護歷史本真為出發點的基礎上,充分考慮文化發展規律和人類價值取向的統攝。
一直以來,受到經濟發展水平等各種因素的影響,黃河流域的受關注程度遠低于長江流域,但這種情況在習近平總書記走訪黃河九省區,遞次提高黃河流域發展重視程度后,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特別是在2019年召開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之后,黃河流域的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逐漸上升為重大國家戰略,并在2021年正式寫入國家“十四五”規劃,納入“深入實施區域重大戰略”。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有關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的相關研究就顯得尤為重要和迫切。自古以來,黃河對于中國和國人來說,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內涵,是“中華民族的根和魂”。因此,保護黃河,除了生態和環境上的考慮,還有著深遠的歷史文化意義。在保護黃河文化的過程中,對于黃河流域文化遺產特別是非物質的、活化的文化遺產的保護顯得尤為重要,因為它們是講好“黃河故事”,延續中國歷史文脈的重要方式。
研究綜述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一直以來都是國內外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早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基礎理論和保護實踐方面:其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與內涵,特征與價值等非遺基礎理論研究。賀學君(2005)指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臺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的界定是比較全面和科學的,其核心之處道出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生命”本性;王寧(2003)提出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高度個性化、傳承的經驗性、濃縮的民族性的特點,這些特點決定了它非常脆弱,易于萎縮甚至流失。其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研究。阮儀三(2003)提出對于文化遺產,應該真實、全面地保存并延續其歷史信息及全部價值;陳華文(2010)則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性與生產性決定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是一種非常特殊的保護,它必須在生活與生產過程中完成(即生產性保護);Keir Martin(2010)也認為簡單地忠實于原初狀態不能完全解釋這些語境下的真實性評價,文化商品化并不一定導致文化和意義的喪失。
其實,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原初狀態以及文化商品化問題的討論,主要涉及“真實性”的問題。早期的學者強調歷史真實,即原初的真實,對文化商品化持否定態度(如Mac Cannell,1973);后有學者(Cohen,1984)提出相對于本體意義上的真實,更應注重特定旅游場景中旅游者的主體體驗研究;不少國內學者也認為(如張朝枝,2008),真實性是一個動態、多元和復雜的問題,應該從互動與動態的角度來理解真實性概念。隨著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部分學者開始從數字化的視角展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以期更大程度地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真實性。這方面的研究主要圍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字化采集、保存和開發利用等,如Kensuke Hisatomi等(2009)開發了一個基于動態3D模型的日本傳統戲劇存檔系統;莊俊宏等(2012)將三維技術與動作模型相結合,對數據采集過程中的動作捕捉技術開展了研究;Marcello Carrozzino等(2011)探討了虛擬現實技術在傳統手工藝類非遺數字化展示中的應用;呂燕茹、張利(2016)從新媒體技術,段曉卿(2020)從虛擬現實,賈菁(2020)從人工智能的視角分別探討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展示和傳播。當然,數字化的保護與開發仍然不能完全杜絕歷史真實的變化和相應的文化風險,有學者在這方面展開了研究,如高旸,陳鵬(2020)提出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技術運用過程中,需尊重文化持有群體的知識權力,肯定技術價值的同時堅守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的本心。
不論是早期傳統意義上的保護還是當下熱議的數字化保護實踐,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來說,都涉及保護理念的問題,因此,首先要解決觀念上的認知,厘清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思路和理念,才能在后續的保護和開發實踐中穩步前行。
簡述黃河流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涵和特點
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界定,業界一般采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的釋義,即“被各社區、群體或者個人認為是其文化遺產的各種實踐、表現、表達、知識和技能,以及與之相關的工具、實物、手工制品和文化空間”。相較于實體的文化遺產,它們具有活態性、生活性和民間性的典型特點。這就意味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真實與否,并不是具象的、可觸摸的,因此帶有可能被主觀化了的抽象色彩,且因脫胎于人們的生產生活,又會不可避免地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而發生變化。
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現狀分析
截止到目前,在1372項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中,黃河流域所涉及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數量占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總數的30%左右,涵蓋了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有的門類,成為黃河文化傳承最鮮活的載體。
門類多、數量龐雜、跨省域,這樣的特點決定了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會比一般行政區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統籌保護和開發上難度更大。再加上由于黃河流域水土流失嚴重,生態環境較為脆弱,直接或間接地造成了流域內非物質文化遺產所依存的文化空間的破壞甚至消逝,進而造成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徹底消亡。如黃河號子,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變遷,這一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只存在于影像資料或者改造后的舞臺表演中,逐漸成了“無本之木”。且由于保存手段和方式的落后,導致保存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介質老化、破損、缺失等,使得珍貴的文化遺存沒有延續和傳承下來。
此外,隨著文化產業化的發展,黃河流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同樣存在保護和開發的矛盾,如何在保護其歷史原貌的基礎上通過產業運作促進文化的延續,如何把控好開發的“度”,做到既“保真”,又“保久”,掌握好保護過程中的“真實性”,是一個難題。
從“真實性”視角審視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
真實性理論的闡釋
有關真實性的研究最早來源于博物館,后來被引入到旅游研究領域,涉及社會學、人類學、歷史學等多個學科,美國社會學家麥克內爾提出了著名的“舞臺真實”理論,將真實性研究推向了高潮,后分化出了多個流派,比較有代表性的流派有客觀主義真實、建構主義真實、后現代主義真實和存在主義真實。
客觀主義真實強調一種本體意義上的真實,認為凡是被設計過、修飾過的都是“假”的,是不真實的存在,這一流派反對旅游的商品化、同質化和標準化,認為文化產業化和商品化是對文化本身的破壞。
建構主義真實認為真實是經過人類大腦“建構”的,真實性建立在人類經驗和認知的基礎上,因此并不是絕對和靜止的,曾經的“不真實”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被界定為“真實”。相較于客觀主義真實,它更反映了一種主觀和客觀的融合。
后現代主義真實則認為真實可以是客觀存在的,也可以是人為制造的和對現實的模擬,如人造的主題公園,只要模仿得逼真,是可以接受的,它是對建構主義真實的進一步拓展。
存在主義真實則完全強調主體的真實感受,幾乎可以忽略客體存在的真實性,是對客觀主義真實的摒棄,幾乎完全走向了主觀。如果從文化旅游的角度來看,這種意義上的真實主要是強調旅游或文化體驗的真實感覺,并不依存于客體是否真實存在。
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真實性”分析
借用麥克內爾提出的“舞臺真實”的概念,筆者認為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也應進行“舞臺真實”的設計。這樣能在有效保護其歷史真實的基礎上,融合非物質文化遺產本身的活態性、生活性和民間性的特點,存續動態的、有煙火氣的真實,而非一成不變的真實。
1.從文化保護的角度看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真實”
文化的存續在于保護,只有首先樹立保護其歷史真實的觀念,才能付諸保護行動,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和原初的“真實性”的保護是首要之務,特別是對那些瀕臨消亡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是重中之重。在保護文化原真性的基礎上,才能進一步考慮“開發”的問題。此外,尤其要杜絕脫離文化本真的切割式開發,扭曲文化本身的意義,給文化的傳承造成不可逆轉的破壞。
2.從文化變遷的角度看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真實”
從社會學和人類學的角度來看,文化始終處于動態的變化中,不可能是絕對靜止的,也就是說穩定是相對的,而變化是永恒的。因此,追求完全客觀的、一成不變的“真實”,是不符合文化發展規律的。既然文化一直處于被歷史發展“建構”的過程中,那么我們所看到的留存下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是已經被篩選和建構過的文化遺存,在后續的發展中也一樣會被環境所“設計”,不斷地發生文化變遷。因此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過程中,不能一味地追求客觀的、歷史的真實。
3.從人類價值取向的角度看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真實”
從人類的價值取向來看,人們對于真實性的追求反映了人類向往“真”的心理訴求,即人們渴望通過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看到存續的黃河歷史文化的真實影子,體現了人們對歷史本真的一種懷念和渴望。但這種求“真”的心理訴求卻是在整個人類價值取向的統攝之下,即除了求真,還求善求美,因為這三者相輔相成、密不可分。人們在求真的同時,潛意識里就會受到善和美的影響。比如說,人們渴望看到真實的、具有強烈生活氣息的黃河號子(所體現的勞動場景),但潛意識里規避了當時社會生活場景下的貧窮和困苦,忽略了船工破爛的衣衫、臟污的臉龐以及不那么好聞的氣味。也就是說,人們渴望的真實是帶有藝術感染力的且具有一定美感的真實,而不是完全的、本初的真實,是求真、求善、求美共同作用的結果,也可以說是客觀和主觀相統一的真實,它是被建構了的真實,也是融合了人們文化體驗的真實。
綜上,從真實性的視角來看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要注意以下幾點。首先,文化的存續要以保護的觀念為出發點,尤其是對較為脆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對其歷史真實進行保護的觀念不能動搖,更不能打著開發的旗號扭曲和破壞遺產,文化遺產的過度商品化要不得。其次,還要認識到,文化是發展的,而非靜止的,不斷變遷的文化決定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真實性不可能是完全客觀、不變的真實,在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過程中,應該尊重文化發展的規律,不能一味地進行“博物館式”的保護,因為文化的真實性沒有絕對的原初狀態。最后,人們追求的真實其實是被主觀建構化了的真實,是人類價值取向總體統攝下的真實,因此可以嘗試進行一定的“舞臺設計”,從而在求真的基礎上實現真善美的統一。
筆者會在真實性理念梳理的基礎上,展開對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開發路徑的研究,通過分類開發、統籌開發和數字化開發等路徑,力求在保護文化遺產歷史本真的基礎上進行具體的“舞臺真實”設計,為黃河流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開發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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