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山前

在群山前

這是逐日的山。

不管是站在山腳、山腰或者山巔

都會看到山頭竄動。

你甚至還會聽到擁擠、嘈雜的嗡嗡聲

浪一樣涌來，朝你喊，對你說。

更多的是默默示意

似乎敘事已進入正題。

日光打下來，又彈開。

它們有雕塑般的毅力去追逐

也有海浪的挽歌，

去咬自己的尾巴。

然后坐在自家的庭院中、槐樹下

閑聊一則早已失傳的神跡。

它們拱動的背脊

掛著傾聽者的儀禮，一座山

生出來，又一座山生出。此刻

它們不逐日，只埋下舌頭

只是在趕時間，它們不能

拖時間的后腿。

背囊里僅裝著日頭、星辰和

久已失傳的大海。

它們要趕山，趕自己，還趕時間

要在時間來臨之前，要在第一束光

躍出重瞳之前，要在那一座

奔跑的老山轟然倒塌之前

列陣。并完成一次

和你的靜坐。

鳥鳴澗

水，退回到石頭屋中，藏身于

里面的另一個海，和另幾聲鳥鳴

白色的、或栗色的。我剛剛在晨跑時

看見岸邊通宵喝酒的兩個人

赤著身子，還在絮絮叨叨。如果

還是岸的話，那個垂頭

似已入夢的中年是多么熟悉，悲傷

被訴說了一夜楝花撲簌在

唐朝的住址。澗水清冽，總是轉引自

你爬梳的柳枝，風一吹就翻過了。下一頁

就

看得見海，看得見對飲的沉船。唯有鳴聲

和向晚的啞語，痛如一塊

碎裂的新瓷。

山陀兒

喊兩聲，它可能就扭回頭。

再喊兩聲，它就會跳下來，在冰面上。

這時候是一只白鷺，河灣

唯一的一只，山陀兒。

或許是一顆、一座。它內部的

一頁只在冰下封存的獄中，挑燈的

窗口處一閃，身與影換了一下位置。

冰是微冰，薄若刀片。小頭陀

踩著細冰進山，一些帶刀的詞

正在向彎月聚攏。他越來越

溫暖，用余溫摩挲出

素陶上的冰花，山陀兒。

杏花計劃

杏花白，她拉著辛夷迎春，

拉著薺菜、野菊，拉著山坡、河流

拉著順河而來的霧一起開。

她要在白天

點一盞燈，點數不清的燈。一切沉默的

都不再沉默，一切流走的

都轉身回來。就像

一座廟宇，又誕生了另一座。時間被生產出

一個個并聯的甬道，我看見去年枝頭上

干癟的黑石榴，還迎著風。

木植街

大木植溝和小木植溝，匯成一條街。

萬物有命，各自攤開一本書。很難相信，

有的花開，有的不開。

梨花白、連翹黃。時間

看得久了，壓箱底的書也會變黃，像場院里

堆積的木柴。只不過木柴的耳朵

你看得見，而書的聽覺，要靠溜過山脊的風

來測試。木質的棺材里，

只是一把小小的骨灰。那空出的地方

足夠容納一段風，掀過一兩頁。或者不用翻，

有一頁就夠了，就停頓在這一頁的

煙火上。木頭和它的灰，都有一只鳥的

活性后綴。一條街長，對岸那另一條

就跟著變長。鳥兒幾乎都沒有名字，除了一只

花喜鵲，不停地和人們打著招呼，

恍惚是柏拉圖

回到了他的閑暇之地。

懷 金 原名朱懷金，1969年6月生于南陽鄧州，記者、編輯。曾獲首屆河南文學獎等多個獎項，出版詩集五部，中國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