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城墻，難忘的鄉愁

于春生

現代化的濰坊

故鄉的城墻，建造歷史悠久。早在秦朝時期，秦始皇修建馳道，穿越濰縣城區，這里便成為京東古道的重要樞紐、軍事要沖和工商重鎮，城池規模由此出現。漢代，濰縣形成土城。

故鄉的城墻，獨具特色。故鄉的母親河——白浪河，由南向北穿城而過。河西，俗稱“城里”，為歷代州、府、縣治所。城里地形方正，地勢中高周低，街巷以縣衙為中軸對稱布局，縱橫交錯，狀如龜背。城墻東西南北四座城門外均建有甕城，形似龜爪。濰縣古城猶如一只面南靜臥、氣勢磅礴的神龜，故亦稱“龜城”。河東，是東關塢，俗稱“東關”。元代時期這里即有人群臨河而居，圩市交易。明代濰縣撤州改縣隸屬萊州后，東關塢成為龜城東去萊州的必經之地。明成化年間，為保護商賈，利于貿易，東關塢四周堆土筑起城墻。東關塢城墻不循或方或矩之舊制，因地制宜，沿河而建，南北狹長，蜿蜒曲折，狀如盤蛇，因此東關塢亦稱“蛇城”。古城濰縣，呈現“一縣雙城，龜蛇相依”的祥瑞格局，為國內僅見，冥冥之中暗合了中國傳統文化天地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及生態觀，充分展現了濰坊這座歷經千年的古代城市形成與發展的格局變化，順其自然，至臻至善。

古濰縣的通濟門

故鄉的城墻，城高壕深，工事堅固。漫漫歷史長河中，龜蛇二城城墻歷經多次修建加固。自明開始至清末，龜城城墻由土筑改為石砌，長1235余丈，高4丈，城外有濠（月河），面闊水深。城墻東西南北建有朝陽、安定、迎恩、望海四座城門。城墻周圈建有1600多個垛齒。城墻外側建有28處與城墻等高的獨立炮臺，炮臺與城墻有暗道相通。城墻內圈設有馬道，馬道連通四座城門，城墻下面建有藏兵洞。清咸豐至同治，蛇城城墻由土筑改為石砌。修建加固后的城墻長1457丈，建有七座塢門、八處閣子，俗稱“七樓八閣”。為方便交通，便于協同，白浪河面之上，雙城之間建有保安橋、朝陽橋、小石橋、大石橋。龜蛇雙城，城高壕深，工事堅固，自古就有“濰縣石城，可抵十萬雄兵”、“南宮難攻，北宮白攻”之說。除解放戰爭濰縣戰役外，歷史上沒有哪一個朝代、哪一支武裝力量武力攻克過濰縣。

老城墻

城墻上的御敵裝備

故鄉的城墻，雄偉壯麗，建筑精美。龜蛇雙城共建有11座城（塢）門，均為傳統民族建筑形式，拱形門洞之上建有多層譙樓，重檐歇山式建筑風格，設計精美，工藝精湛，古樸典雅，雄偉壯觀。龜城城墻除四座城樓外，城墻四角還建有文昌閣、魁星樓、北極廟、南極廟、武昌廟。北城墻頂沖縣衙處建有青陽樓，俗稱“申冤樓”。據傳，舊時蒙冤之人在此樓擊鼓喊冤，知縣聞訊接訟審理。故鄉的城墻不僅是城區百姓安定的保障，同時也成為濰縣古城的重要景觀。著名的“濰州八景”中，描寫城墻景色的即占有四景，其中“石橋漱玉”“西山晴雪”“青楊晴眺”“南樓夜雨”，分別贊美的是龜城朝陽門、安定門、迎恩門、青陽樓的壯美景色。元代著名詩人張起巖詩作“曉云冬雪凍風殘，一帶西山盡可觀。樓上憑欄凝望處，嶙峋高列玉屏寒。”贊美的便是迎恩門眺望群山的秀美景色。“北樓曉鐘”雖未入“濰州八景”之列，然清康熙《濰縣志》記載“北樓曉鐘，鯨音潮海。譙樓突空，聲聞四達。聞者令人深省。”讀來讓人感受到北城墻望海門面朝大海的壯美景色。清朝濰縣縣令鄭板橋在“濰縣竹枝詞”中寫道：“三更燈火不曾收，玉膾金齏滿市樓。云外清歌花外笛，濰州原是小蘇州。”該詩既生動描寫出當時濰縣的繁華景象，也流露出詩人對濰縣的熱愛與留戀。

1948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以突破濰縣堅固城防為重點，用猛烈炮火壓制，在北城墻荷花灣附近挖地道，將大量炸藥埋入城墻下，引爆后將城墻炸開一個大的豁口，作戰部隊攻入城內，千年古城得以解放。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故鄉城墻原有的御敵防澇功能逐漸消失，成為人們懷古、休閑、玩耍的好地方。解放初期，國力薄弱，百廢待興，城區文體娛樂設施極少。自小在城墻根下長大的我，城墻便成了我玩耍、鍛煉的好地方。攀爬在城墻壁上摘酸棗，跳入月河、泥灣里游泳、摸魚，到城墻下的藏兵洞里撿彈殼、做土槍……城墻為孩童時期的我帶來無盡的歡樂，攀爬城墻鍛煉了我的意志體魄，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美好而難忘的記憶。

扎風箏

城墻頂上爬鐵塔，鍛煉意志與體魄。小時候，下午放學后，與小伙伴來到北城墻頂上的鐵塔前，進行爬鐵塔比賽，看誰爬的高，爬的快。隨著哨聲響起，小伙伴們爭先恐后，從三角形鐵塔的一角，手抓腳踩著焊制的鐵質環狀臺階向上爬。身輕如燕的我則獨辟蹊徑，手抓腳踩角鐵，從鐵塔立面向上攀爬。城墻高十余米，聳立在城墻頂上的鐵塔也有十米高。待攀爬至鐵塔的半腰間，一些膽小、體弱的小伙伴，便知難而退了。膽子大，體力好點的，攀爬到鐵塔上部的木制平臺已經是很自豪了。我不僅爬到木制平臺，而且繼續向塔尖進發。小伙伴們見狀高聲驚呼“別再往上爬了，危險！”無所畏懼的我，雙手緊抓、雙腳緊攀著角鐵，一直攀爬到窄小的塔尖。這時，風聲在耳邊嗖嗖作響，塔尖也在瑟瑟晃動。我豪情滿懷，舉目四望，夕陽西下，余暉輝煌燦爛。城外，綠禾如海，月河如帶；城里，房屋成排，炊煙裊裊。故鄉美景如畫。

城墻頂上放風箏，愜意神往。下午放了學，做完了一天的功課，兄弟姊妹手拿自己扎制的風箏，興高采烈爬上城墻。城頂，到處是放飛風箏的人群。仨人一撮，五人一伙，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人們手里牽著的是風箏，臉上綻放的是歡樂的笑容。“哥，快放起咱們的風箏！”妹妹急切地催促著。我手牽著線拐子在前，弟弟雙手高舉著風箏在后，一陣風兒吹來，弟弟雙手一松，我遂迎風疾跑，龍頭蜈蚣風箏猛然飛起。風箏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歡樂的童心伴隨著風箏飛向遙遠的藍天……

碧藍的天空，五顏六色的風箏在漫天飛舞。沙燕風箏凌空飛翔，俊俏靈動；嫦娥風箏身姿婀娜，體態優雅；龍頭蜈蚣，騰云駕霧，如游龍在天……天不知不覺黑了下來，夜空中的風箏，與月亮爭輝，與群星共舞。故鄉的月夜靜寂遼闊。忽然，城墻下傳來母親的呼喚：“小黑——回家吃飯了！”

困境之時，望見城墻就如同看到了家。上世紀中期三年自然災害，家家缺吃少穿，人人餓肚子。為了活下去，全家人起早貪黑，肩扛鐵锨鋤頭，手提籃筐面袋，到城外已收獲過的田地里，锨掘鎬刨，深翻土地，找尋那些遺落在地里的地瓜、胡蘿卜根巴。太陽西下，辛苦了一天的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時年僅十歲的我餓累交加、困乏至極，實在是走不動了。

這時，忽聽哥哥激動地呼喊：“看，——那是城墻！”順著哥哥手指的方向眺望，啊！ 果然是城墻。這時的我，看到了城墻就如同看到了家，疲乏的身上又有了信心和力量。

故鄉的城墻，如一座歷史的雄碑，似一幅立體的畫卷，傳記著故鄉悠久的歷史，展示著文化的輝煌燦爛。隨著經濟發展和城市擴建，濰縣城墻雖已拆除，可全城軍民萬眾一心，共保家園的民族精神永存。得以保留的奎文門、通濟門、綠瓦閣及部分城墻段，依然矗立在那里，向人們展示著昔日的雄姿與風采，在新時代新征程上給人以文化傳承的啟示與踔厲奮發的信心與力量。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無論離別故鄉多么久遠，無論拼搏奮斗在何方，故鄉的城墻成為我永難忘懷的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