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萌
如果文本細讀一定有某種“升級版”的形式的話,那作家論毫無疑問會是其中之一。但我們不能將作家論看作是多個文本細讀的疊加,整體性和規律性會是作家論寫作更需要把握的特征。
一個作家的作品——尤其是在他的寫作已經相對成熟之后——會呈現出相對統一而獨特的寫作風格和寫作偏好,有時候是互相關聯的題材,有時候是常常出現的相似性格特征的人物,有時候是重復出現的情節結構和主題要素,有時候是被偏愛的語言形式或寫作技巧……研究者首先要做的是在反復的閱讀中抽絲剝繭,發現這些規律性的、共通性的要素。
誠然,作家論并不是對創作規律的簡單堆疊,要形成“論”我們尚需要給這些論據加諸觀點。觀點可以來自研究者自己進行的總結,在確認這些規律成立且有助于增強作家作品的審美性的基礎上,探尋這些要素起效的具體方法——在創意寫作的訓練中,我們也常常會鼓勵學生寫這種類型的作家論,這有助于學生從寫作者的角度拆分優秀的作家作品,并能行之有效并成體系地在自己的作品中進行模仿和運用。
從鑒賞、批評與研究的角度來寫作家論,我們可能會需要一些外援,比如我們在前幾期的導言中曾談到的理論基礎。從某一種理論切入整體性的作品解讀可以說是一條捷徑,正如本期宮洪志同學的論文,他主要是使用了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對莫言的作品進行了解讀,并對莫言不同小說中呈現的不同的“對話”狀態逐一進行了闡釋。但理論先行的作家論有時會有強行闡釋的嫌疑,因此我們必須要注意理論來源的合法性與理論使用的合理性,其中經常會受到質疑的就是使用后置的理論來闡釋前置的作品,因為作家的創作完全不會受到后置理論的影響,而且這類理論從歷時性的角度來看也很難處理與其不同社會歷史時期的作家作品。
因此作家論不僅要處理作家創作中處于某些一成不變的整體性規律,也同樣要將作家的創作看作不停更迭和變化的歷史過程。很多杰出的作家都有過早期風格的搖擺不定甚至是劇烈轉向,也有過創作成熟期突然叛逆的新嘗試,這些變化和偏移常常令很多剛開始寫作家論的同學(一般是在學年論文或畢業論文時)措手不及,甚至我見過有些同學會逃避性地拋棄這些文本。這對一篇作家論而言是令人遺憾的,我想同學們作為研究者應當直面自己研究對象的變化,以歷史性的眼光看待這些可能比較突兀甚至是不那么杰出的作品,挖掘這種風格改變的緣由,探究其對作家的作品階段、創作歷程產生的影響,并最終在作家論這種最小范圍的文學史論中為這種變化安排好合適的位置。
宮洪志同學選擇的論述對象莫言其實就是一個嘗試過很多種不同風格的作家,我在他的論述中也看到了他對莫言創作歷程的小小史論,并用一種整體性的所謂“人的關懷”將莫言在不同時期中迥異的作品都納入到以此為基準線和穩定內核的規律性論述中來。這是我在本期選刊本文的原因,雖然在論述中仍有稍顯凌亂的地方,但宮洪志已經具備了進行作家論的基本素養,他能夠捕捉到研究對象重要的審美獨特性,能夠用合適的理論對這種獨特性進行解讀和闡釋,能夠用歷史的眼光對作家的全部作品進行整體的、史論性的觀照,這就已經非常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