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 李冠男 劉天遠 謝曉瑩 徐全
韓東:你們的詩都帶來了吧。我們不玩虛的,講四次課,每次大概四小時,你們帶新寫的詩,然后拿出來大家討論。從中可引出一些問題,在這個過程中,大家有什么問題也盡管問。不一定就針對這些詩,我們可以說開去,總之和詩歌、寫詩有關。我們可以聊具體的,也可以聊點抽象問題。
那種講課式的、照本宣科的方式我覺得意思不大。我們的目的,是通過幾堂課的學習讓大家對當代詩歌有一個概念,并且在動手寫詩這件事上,不說特別成功,但也能達到一個非常不錯的程度。你們都是經過篩選的,說明有很好的寫作才華。
對詩歌或者對寫詩這件事怎么看?我先問李冠男,你把詩置于何處?寫詩是為什么,為什么要寫詩?
李冠男:我有很多想表達的,關于生命的一些東西。我偏向于寫一些回憶,或者說已經發生過的、在我心里留有印象的那些事情。我以前也寫過小說,但覺得詩可能會更真實更直接地把它們表達出來。
韓東:也就是說,比較自發和個人。那你有沒有一個想法,把寫詩當成一種專業?我不是說去做一個職業詩人,那是另一回事,專業和職業是不同的概念。就像學做木匠或者其他一門什么手藝,我要把這件事做好做徹底,有沒有這樣的想法?
李冠男:這個想法是我最近才有的。我意識到詩本身有一個傳統和歷史,我得去學習它,才能更好地把它和個人的表達結合起來,在兩者之間找一個平衡。這就是我最大的目的。
韓東:作為某種原始的目的,我們寫作,我們有東西要表達,想要一吐為快,這沒有問題。但我們之所以坐在這里上課,我覺得就有一個專業性的訴求在里面了。所謂的專業性,從發心上說至少有這么一種渴望,我要弄明白寫作、寫詩這回事。然后,我要把這件事做好。我更希望大家有這樣的野心,要成為一個好詩人,甚至是最好的詩人。
比如美國自白派女詩人普拉斯、塞克斯頓都進過洛威爾組織的詩歌研討班,后來都成了舉世聞名的詩人。所以我們得承認寫詩是需要學習的,也是可以學習的。她們的生活是另外的概念,這就不說了,但她們在寫詩這件事上的信念是非常了不起的。我們的詩歌課,如果大家是抱著這樣一種信念來的,我以為就沒有白來。如果你僅僅是為了表達自我,那就無所謂,你已經是你了。你寫得好不好,用什么尺度進行衡量都無所謂,因為只要你寫出來,就已經完成了任務。
所以我認為,一定要寫好。通過四次講課學習,我們得達到一個水準。我希望我的學生不是一般的學生,有野心和雄心。不是說靠寫詩吃飯,靠寫詩是吃不了飯的,你還得有你的本職工作。但是,詩要成為你精神上的一個召喚,一個追求,一件非常崇高的事。你決心把這件事做好,做到最好,或者說把自己的才華潛能發揮出來,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劉天遠:我是想寫好詩的,不過好詩人對我來說可能太遙遠了。我詩寫得很少,這些交過來的稿子基本上是我寫的所有的詩了。平時自己也寫點小說什么的,只是寫著玩。產生想去認真一點寫東西的念頭,是在北京看鮑勃 · 迪倫的畫展之后。雖然這不是他的主業,但看他的畫,我感覺他好像逐漸把這個東西掌握了,有些畫畫得特別精彩。我就很感慨,自己平時做的這些東西都太淺層了,太不認真了,沒能真的理解。
韓東:沒怎么下功夫,說明你有天分。你們都是篩選過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這還不夠。你有你安身立命的專業或者職業,這沒錯,但既然咱們來了,就要把寫詩這件事做好。寫詩這事很高端,作為業余愛好可惜了。你當然可以以業余心態去做這件事,但如果能做得足夠專業那就賺了,就沒有浪費你的才華。
謝曉瑩:我對詩的了解比較少,之前看過同學寫的詩歌,也偶爾會看幾本詩集,但是上研究生之前,我沒怎么寫過詩。對于我,以及很多還沒開始的新人來說,很多時候都在自問,我可以寫一首詩嗎?從什么時候開始比較好?后來我看到我朋友詩寫得很好,我就也開始寫。詩歌能夠給我一種誠實自由的感覺,寫詩的時候能得到快樂。我大概從三個月前開始寫詩,從三個月前到三個月后,不管是在文學理論還是在創作學習的過程當中,我能明顯感覺到詩帶來理解的進步,所以我想知道自己能夠進步到哪一個階段,就會想要好好寫詩。
徐全:韓老師的話很觸動我的內心,我先介紹一下我的寫作情況吧:我是理科生,寫詩兩年出頭,我有一個真實的世界是我的第一生活現場,而詩歌是我的第二生活現場。我寫詩不只是因為喜歡表達或其他,而是喜歡詩歌自由的那種情境,但是更多的時候,我是不得不寫詩。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寧愿不寫詩,我每天都被寫作靈感所折磨,這已經影響或干擾到了我的生活。
我感覺漢語是一種“意境語言”,中國人受意境或意象的影響也比較大,我來上韓老師的課,其中的一個目的就是想搞明白現代詩的現代性。我剛開始寫詩的時候比較喜歡張棗,雖然他的詩比較修辭化,但他在探索現代性這件事上做了很多嘗試。我是今年(2022年)開始迷上韓老師的詩的,我發現讀韓老師的詩對理解現代詩的現代性很有幫助,這本《奇跡》里面的詩我已經讀了很多遍了,對這個課也很期待。
韓東:和其他三位比較,徐全對詩歌的興趣顯然更自覺一些,寫詩的時間也長一些,有一定的思考,提到了張棗,提到了意象,以及諸如現代性這樣的問題。我感覺他對詩歌的涉入比你們稍稍深入,花的心思也更多。我們可以就此開始,邊回答他的問題邊說我的想法。
本文為《青春》雜志社2022年上線的“青春課堂——韓東的詩歌課”課堂實錄節選。
責任編輯 陸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