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硅銀到瑞信，又見“雷曼時刻”

一墨

2023年3月18日，瑞士蘇黎世，瑞士信貸總部。兩座建筑上可以看到瑞士信貸銀行和瑞士聯合銀行的標志

時隔15年，世界金融危機似乎有死灰復燃的跡象。2023年3月10日，美國硅谷銀行、簽名銀行兩家銀行在三天內接連宣告倒閉，分別釀成美國銀行業第二大、第三大規模的倒閉事件。

與此同時，一朵更大的“烏云”在歐洲上空集結。3月15日，全球第五大財團、瑞士第二大銀行—瑞士信貸銀行在歐股的股價下跌了24%，其在紐交所開盤更是一度跌近30%。

在瑞信暴跌的影響下，歐美股市一片風聲鶴唳，銀行股的行情更是如同雪崩一般，15年前的“雷曼時刻”似乎就在眼前。在如今接連“爆雷”的銀行危機當中，各種陰謀論隨之甚囂塵上。

此次危機的源頭在美國硅谷銀行。該行在今年3月10日因資不抵債，遭金融監管部門關閉。耐人尋味是，在該行披露大規模虧損不到兩周前，硅谷銀行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格雷格·貝克爾于2月27日，以超過350萬美元的價格拋售該行1.25萬股的股票，其首席財務官丹尼爾·貝克也在同一天賣出該行價值57.5萬美元的股票。

除了高管預知性地瘋狂套現，硅谷銀行優先考慮的還是他們內部員工，而非儲戶。在硅谷銀行宣告倒閉的幾小時前，該行員工收到了他們的年度獎金，可能從基層員工每人1.4萬美元，到高層每人14萬美元不等。在客戶擠兌之際，硅谷銀行高層卻對留守員工承諾，他們將在45天內獲得1.5倍工資。

在金融行業，每逢風暴來臨，高管拋棄客戶獨自脫身的現象屢見不鮮。目前在硅谷銀行關聯企業SVB證券任職高管的約瑟夫·詹代爾，就曾在雷曼兄弟銀行（簡稱“雷曼”）擔任首席財務官。在雷曼風雨飄搖之際，他沒有選擇患難與共，而是脫身加入當年行業內的“香餑餑”—硅谷銀行金融集團。此舉也曾遭到社會的廣泛批評。

2008年9月15日，華爾街投資銀行雷曼兄弟宣告破產，員工在總部大樓的窗戶觀望

硅谷銀行關聯企業SVB證券任職高管的約瑟夫·詹代爾

在硅谷銀行宣告倒閉的幾小時前，該行員工收到了他們的年度獎金。

在雷曼破產之后，其CEO理查德·富爾德更是成為了華爾街貪婪的代表，遭到世人唾棄—富爾德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曾被眾議員約翰·米卡辱罵為“惡棍”。原因是他在2008年9月雷曼破產前夕，盡可能地出售了自己所持雷曼的股票；在雷曼申請破產的4天前，他還提請董事會，向3名離職高管支付超過2000萬美元的“特別款項”。

為了保護自己的私產，2008年11月，富爾德將自己名下價值1060萬美元的海濱別墅轉移到妻子名下。在雷曼賬面上，包括富爾德在內的高層，也玩起了“移花接木”：在破產前夕，該行通過各種手段，將大量資產從雷曼賬簿轉移到一家名為Hudson Castle的小公司上。

正是由于這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富爾德以及其他高管，在雷曼破產之后的多年里，依舊背負著無窮無盡的官司。

除了高管提前跑路外，金融風暴中從不缺乏渾水摸魚的角色。

雷曼在破產前夕，曾將巴克萊銀行當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巴克萊銀行在權衡利弊后，退出了救助方案談判。而在雷曼宣告破產后僅過兩天，巴克萊銀行就以2.5億美元收購了其北美投資銀行和交易部門，并斥資15億美元收購了雷曼的紐約總部大樓以及兩個數據中心。對此，倫敦的一位金融分析師表示，巴克萊銀行將此舉視為“千載難逢的機會”。

2023年3月19日，瑞士伯爾尼，瑞銀董事長科爾姆·凱萊赫（右）與瑞士信貸董事長雷安澤（左）握手

相對于巴克萊銀行的“渾水摸魚”，近期瑞銀對瑞信的收購，更可謂“趁火打劫”。

2023年3月19日，瑞信的最大競爭對手瑞銀，以30億瑞士法郎（約合32.5億美元）收購了命懸一線的瑞信。此筆交易的價值約為瑞信在近期股市估值的38%。

為了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瑞銀在收購協議上，規定瑞信約160億瑞士法郎（約合173億美元）的AT1債券要被清零—此舉將使瑞信AT1債券持有者蒙受巨大損失。

此次最終達成的收購價，是瑞信2007年歷史最高價的1%。

在收購談判上，為了最大程度收割瑞信，瑞銀極力壓低收購價格。3月19日，瑞銀最初提出的報價是以每股0.25瑞士法郎（0.27美元）、總價約10億美元來收購瑞信。此“白菜價”立馬遭到了瑞信董事會及其中東股東的極力反對。為不做別人砧板上待宰的“魚”，瑞信同時積極尋找收購的替代者，如德意志銀行等。

當天下午，瑞銀將收購價翻一番，瑞信仍不同意。在雙方無法談攏的緊急關頭，居中牽線的瑞士聯邦政府對瑞銀發出了威脅：如果瑞信高層拒絕瑞銀的報價，政府將解散瑞信。最終，瑞銀再次提高報價，以總價30億瑞士法郎（約合32億美元）同瑞信高層達成收購協議。

根據收購協議，該次收購為全股票交易：瑞信股東在瑞信每持有22.48股股份，就可獲得1股瑞銀股份。此次最終達成的收購價，是瑞信2007年歷史最高價的1%。

在收購問題上，瑞銀董事長科爾姆·凱萊赫表示：“此次收購對瑞銀股東具有吸引力，但讓我們明確一點，就瑞信而言，這是一次緊急救助。”而瑞信董事長雷安澤則無奈地對外發聲：“鑒于近期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特殊情況，瑞信和瑞銀的合并是最好的結果……雖然我們的團隊一直在不懈努力，解決眾多重大遺留問題并執行新的戰略，但我們必須達成一項具有可持續性的解決方案。”

令人意外的是，在這場任由瑞銀大肆收割的風波中，中東幾大土豪成了最大輸家。

去年11月，沙特國家銀行花費15億美元，收購了瑞信9.9%的股份。如今瑞信被瑞銀收購之后，這筆股份縮水為2.8億美元，其在不到15周里，損失超80%。

中東另一土豪也損失慘重。卡塔爾投資局是瑞信的第二大股東，自2008年金融危機起，其就持有瑞信的股份。由于卡塔爾投資局持股時間長，以及可能持有瑞信的AT1債券，外界估計它的損失可能比沙特國家銀行還大。此外，損失慘重的還有沙特最大私企奧拉揚集團，其持有瑞信4.93%股份，是瑞信第三大股東。

前雷曼CEO理查德·富爾德

雖然中東幾大土豪損失慘重，但瑞信爛到這個地步，與這些土豪也脫不了關系。且不說，過往在瑞信激進發展的道路上，這些中東土豪沒當好監督的角色，如今它們一些不經琢磨的發言，更是壓垮瑞信的導火索之一。

3月15日，在面對媒體“是否會增加對瑞信持股”的提問時，沙特國家銀行董事長一句“絕對不會”的回復，加劇了本已嚴峻的局勢，使得瑞信歐股當日暴跌24%，陷入無法挽回的深淵。

覆巢之下，沒有完卵。在這場金融風暴中遭到“放血”的，不止那些土豪，還有蕓蕓眾生。據瑞士經濟研究和咨詢機構BAK Economics披露，在瑞銀收購瑞信之后，瑞士將有9500至12000個工作崗位受到威脅，蘇黎世的失業人數估計在6500至8000個“全職人工”之間。

此次收購是由瑞士聯邦政府做擔保，意味著如果瑞銀和瑞信合并之后的實體倒閉了，瑞士國民將要承擔人均高達1.25萬瑞士法郎（約合1.35萬美元）的賠償責任。

在金融風暴沖擊下，相對于普通人的失業、企業的破產，那些金融大佬即使蒸發了數以億計的財富，他們的前景也依舊比絕大多數人光亮。

近期在硅谷銀行擔任首席風險官的金·奧爾森，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曾在德意志銀行擔任過高級風險管理職務。由于金·奧爾森等高管的不稱職，該行當時的弄虛作假行為，觸發了其證券的崩潰，從而導致了房地產危機的爆發。不過，這段經歷并不影響金·奧爾森到硅谷銀行高就。

美國國會議員韋克斯曼曾當面諷刺富爾德：“你可以離開雷曼，成為一個收入超過5億美元的富人。但納稅人要留下7000億美元的賬單，來拯救華爾街和陷入危機的經濟。”

的確，在雷曼破產之后，富爾德即使名譽受損以及深陷官司，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富裕生活。2009年，富爾德以2587萬美元賣掉了他在紐約公園大道的公寓，賺取了480萬美元的差價利潤。同時，他在美國愛達荷州太陽谷擁有一個40多英畝的牧場，在佛羅里達州朱庇特島有一套五居室的房子，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還有一座豪宅。據說，如今年過七旬的前雷曼CEO理查德·富爾德，依舊擔任著一家財富管理公司Matrix Private Capital的首席執行官。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