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云波
我身體里隱藏著一場雪
回溯,時常有種反芻的平靜
猶如一場失敗的敘事
那些不可名狀的美好
過濾成可以想見的白
出泥的蓮藕
剛剝開殼的水煮蛋
沒有了信號的黑白電視
但我一直沒有發現
還有一種白,像一場雪
早已隱藏在我身體里
三十余年的光景
一絲一絲的擠,一點一點的下
在肌膚上,衣裳里
等到發現時
我身體里這場雪,再也不會停
小區木魚聲
入冬的深夜
寒冷讓聽覺也凜冽起來
本來沉悶卻感覺清脆
在小區雷同的空間里平行般的飄蕩
押韻似的,一陣陣木魚聲響
如一口接一口的燒酒,在腹腔里流竄
無人收養的貓被凍得憤怒的嘶吼
圈養和流浪在同一個空間
木魚聲沉穩而平靜,押韻似的
讓人懷疑,敲木魚的也是條木魚
而小區,是條更加巨大的木魚
雪歌
不是冬天就不可以有恨的情緒吧
恨,真恨
飄落世間的雪花有哪一朵值得信任
落地即化,白色不見了
也不會再飄
有哪一朵雪花值得信任
不信,看看那雙雙折疊起來皸裂的眼神
就在街邊,路燈照著黃昏
擦鞋的矮個子大叔
冷冷的斜視著乞討的殘疾小男孩
他們都是雪人
只是白色不見了,也不會再飄
恨,真恨,彼此恨著對方
飄落世間的雪花有哪一朵值得信任
賣工者
向左走,向右轉
都一樣,中間是環島
自發的勞動力市場
圍圓,散開
雇主就像一個捅馬蜂窩的人
一捅就捅散了無數渴求的眼神
賣工者,就是早上把自己賣出去
傍晚再把自己贖回來的人
賣出自己時,他們叫賣工的
贖回自己時,他們想讓自己
也做一回捅馬蜂窩的人
露天電影往事
都在加速衰老
露天電影的幕布前
沒有一個板凳
幕布里的人隨風抖動
草蝦一個漂亮的弓彈,水面的波紋
山腰的小廟隨月光西沉
闃寂深夜的口哨聲
泥偶有容身之所,草人立在田野之間
靜悄悄的消失了
和大部分睡前故事都是無稽之談一般
黃昏之神,山川雨水之靈,草木蟲豸之妖
一臉的老人斑,步履蹣跚
都在癟著嘴微笑
光與影,聲與色,過場與結局
靜悄悄的消失了,廟宇和廟堂
我一直,不想弄清它們的區別
延安醫院旁秋天的公交站臺
秋天乘著公交車來到站臺
好像,不需要任何參照物
站在延安醫院旁的公交站臺
感覺,延安醫院旁的秋天
越陷越深,像個肉夾饃
等車的乘客一個個呆如木雞
仿佛做了個一致的決定
與每一輛公交車都素不相識
專注的看著
天空把雨滴還給街道
灑水車把水滴還給站臺
早晨早得讓人心疼
女家屬攙著男病號
像特雷莎攙著卡夫卡
白紙一片劃入手指一樣地疼
疼到麻木,站在站臺
我只是一群陌生人中的一個陌生人
我和我的向日葵
還沒到秋天
我的向日葵就枯死了
甚至在更早以前
還沒來得及說之前
對于回憶,我永遠嘴硬
不說不說打死也不說
咬緊牙關向著天空生長
雷霆與雨露,一樣是天心
長得軀干高挑,葵花飽滿
長得連天空也豐腴起來
不說不說就是不說
我的舌尖下是冰塊
嗓子里是冰塊
心里全是冰塊,上面也開滿細小的花朵
向日葵的心底若沒有冰塊
怎么會綻放的時候一直對著陽光呢
向日葵的心中若沒有花朵
怎么會一直向著陽光綻放呢
夏天剛關上門
我的向日葵就枯死了
還是一粒葵花籽的時候
我一直想著我會永垂不朽
以及和土壤的生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