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及其他(組詩)

羅文斌

午夜的飛鳥

驚擾一地灰塵的，也許只是

路過的螞蟻

煙囪再也不能向云層

解釋人間的秘密，宛如一根根

丟棄在雜草叢中的煙頭

偶爾的幾道閃電，試圖誘捕

倦怠的蝙蝠，讓它們竭力想象

廠房是如何成為被風干的守夜人

在每個無眠的夜晚

時間都在擦拭闖入夢境的腳印

總愛與風聲合伙制造一場浪漫的騙局

麻痹著每一扇緊閉的房門

后來，有人時常聽見風在竊笑

那些晾曬在樓下的白色襯衫

全都是站在鐵絲上，被自己綁架的飛鳥

鸚鵡學舌

不銹鋼訓鳥架上

一只金剛鸚鵡

優雅得如數學課本上的拋物線

羽毛通紅，讓人不免懷疑火

那就暫且再相信赫拉克利特一次

作為火的使徒

帶領著赤色的鳥

收割人群的視網膜

這的確需要勇氣

有人開始獻出舌頭

也有人趕緊撕裂聲帶

（盡管常常引來書中紙鳶的尖叫）

一頭扎進填滿天鵝絨的席夢思中

像癱瘓的提線木偶一樣

難以適應計時結束后的夜晚

可這并不影響我們尋歡的方式

因為只有逼真的模仿秀才能引來稱贊

沒有人會留有心眼

去懷疑一只鸚鵡

懷疑語言身后，是否留有他物

金絲猴

那個叫愛德華的家伙

在你身上，看到了洛克安娜

也許是入戲太深

金絲猴幻化成一個信徒

可它們并非基督徒。而是

1.坐標：在山頭標記出領地（這可能師承笛卡爾）

2.標本：作為反諷，正從人群中出逃

第一次在我夢中出現時

帶著酷似羔羊的叫聲，穿過高墻和鐵網

盡情釋放著原始的獸性，然后碾碎

炮制成一粒粒藥丸。即使沒有口服

仍然能從強勁的藥力中

觸碰到戰栗。這無法避免

像深刻在基因序列中，代代相傳

金絲猴開始頻繁出現在更多人的夢里

叫聲像偏頭痛的病灶一樣頑固

在循環往復中創生出

一個世界的戰栗和疼痛

鼷鹿消亡史

密林的沉默向馬達投誠后

勐臘的山谷，是年老中風的王

大權旁落。于是下令解禁深藏的秘密

不懂地理學和生物學的鼷鹿

拱手讓出宅基地

安身在鏡頭、圖冊中

它們也曾擁有渴望

隨著夜晚賦形，飛速生長

長成一塊鐵，并懷疑起

刀口的目光，只要對視一次

就能輕易銹蝕，載隆老人虔誠的禱告

最不愿被稱作假想敵的風聲

每當在樹葉和草叢間露出腳跡

年幼的鼷鹿們知道，有人將失聲痛哭

正像一朵花的消亡那般

黑頸鶴

高原從來沒有休眠期

面對熟客來訪

水面顯得太寂靜，或太喧鬧

這是我見過的（或想象中）

如同銅鏡開光那般

掃清一片海，暮年的身形

它將多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以便驅趕冬天的迷路

這恰好符合沼澤本意：免受寒冷的叨擾

黑頸鶴就這樣走出蘆葦叢，走出

梅菲斯特的子宮

面對象征恐高的云

一段懷舊主義的華爾茲，在模仿圖釘

教唆忠誠：一點點扣緊逃離的妄念

斑馬

作為物證

斑馬的確給時間留下過通道

這群素食主義者賣弄毛發

進行一場關于規則的交易

結果。在一滴粘稠的泥漿中

（并非來自于東非）

被強行塞入幾聲馬蹄

像癱瘓的草叢般松軟

以至骨髓深處，古早的血脈紛紛退潮

并不斷用鐵網，逼退奔跑

所以真相無非是：無數匹斑馬

遵從規則，把傷口統統烙成黑白條紋

信使白鸛

漿果無意給亂石畫上眼影

這難以說明畢加索禿了畫筆

或者，飛卿難安紅豆

重新炮制幾顆葉綠體

十二枚蛋糕投誠

這直接關系到，莫奈的顏料

能否流溢成冰淇淋

巨石把西西弗推下山的固執

穿過莫桑比克暖流，敲醒耳朵

此刻，白鸛正宿醉在曼徹斯特

所以你的口信，不可能被帶回

我只能把輸入法換成一片葉子，打出

六月：青色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