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之海(組詩)

姚彥成

自然地恐怖

在安靜的傍晚，吃完飯，出來散步。

街道上沒人，相當清涼。

正值一片空地，綠色的植被隱藏在晦暗之中

同我一樣保持緘默。

很難說我是愉快的，

但我也并沒有感到一絲憂傷

我只是覺得心靈的沉重。

我注意到周圍的別墅

掩映在街邊樹蔭的背后，

它們的墻壁是晦暗中的蒼白。

那些窗戶漆黑如同深淵

把我的佇立深深的凝視。

因為天空尚存留著光明

我才得以察覺到那些樹木的暗影，

它們在逐漸疲憊的黃昏之中

化為一道道的深不見底的溝壑。

也許天空并不會呈現暗夜，

它將永遠都保留著光明，

它會把大地上的陰影照耀

讓我在光明中無所遁形。

熱帶的憂郁

——有贈，致王寒

繼續讓它運轉。除了被銑削得錚亮的靜止部件外

有持續咬合的齒輪，按照一定規律滾動的鋼珠

以及往返運作就能產生責任的活塞。

它們肩負著自身，如同小蛇在纏繞的爬行中

通過肌肉來僵直它的性命

以證明身軀的重量。這時

它們足夠享受自己沉浸的瞬間

也能在運動中讓自身將要持續下去。

一片空曠的平原確是這么布置的。

許多工廠在這里，無煙煙囪只不過是象征。

現代，靜默的運作來了。曠野不再種植它的秘密

而只是讓機器們沉默著表象，就連靜止也內蘊其中，

它們暗自傳導著。

無人知曉這些機器的運轉

究竟怎么回事，是否有一種智慧

在互相的應答中生產時間。它們與我們人類無關。

我們對其一無所知，誤把此認做了永恒，

像那些沉默的零件一樣持久。

倘若它們的身體有一個接口的話

我們之間的代碼也許能相互對認

并在鋼鐵臍帶的連接中感受它們宇宙內部消耗的星辰。

——那不是潮濕一樣的身體。

落雨雖然可以滴濺在它們身上

但潮濕往往伴隨著清脆的震動

使它們感到超越持久的冰涼，

并在雨水滴落之時由于聽見遠方的空音

從而出現恍惚的停頓。

這潮濕不會令它們感到溺水的眩暈（就像人類那樣）。

眩暈在平原上

——連續的降雨，在我們身上彌漫出更多的沼澤，

它會把我們淹沒，成為夏天，使我們成為夏天中的一個。

當我們成為夏天中的一個后

終將被吞沒進地球潮濕的沼澤中。

但它們是不同的，規整而又穩固，

在運轉之外突然接向了一整個瞬間。

還記得我們剛剛接觸的時候嗎？那個時候

我手掌上布滿的汗與出生時相同，它與時辰一同混沌著。

而在機械們好奇的大眼睛出神的那一刻

便把它內蘊的時間流轉給了我，

使我感到時間在大海里飄蕩著。

飲酒

清晨，我在森林里飲酒

樹的暗影尚未退卻。

周圍沒有鳥叫，一切皆明朗。

因為我在森林的深處

沒有風吹來，也不覺得

清新，這使我能夠專注于寂靜。

就這樣，我在黯淡的草地上

倒了一杯清涼的葡萄酒，

我舉杯欲飲，但卻又中途停止。

因為我僅僅是在注視著幽深的森林，

這讓我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我卻沒有因此得到解脫。

我原以為我能夠在自然之中遺忘

如同往森林之中凝視，

但每當我舉起我的酒杯

卻只感受到它深邃的沉重。

寧靜之海

我在一片寧靜的海上沉眠

躺在一葉孤舟中漂泊，

空氣安穩，夕陽西照。

海的兩邊是從沙灘突入的山岬

沙灘上長滿了綠色的植被，

但也許它們沒有，這并不重要。

有時候那些植被會微微晃動

也許是因為有風，

但我并沒有感到，這并不重要。

我知道我在這片海域上停留了很久，

卻已經遺忘了時間的存在，

我只是深深地閉上我的雙眼，

在這自然之中隨水漂泊，

我想空中也許會有鳥飛過，

但那不過是瞬間不動的視覺，

我只知道這片夕陽的海域

是存在著淡淡紫色的永恒。

我明白那小船所激起的波濤

有可能會讓我陷入驚慌。

我會從船上突然坐起，

心神不定地看著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