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 [外三首]

花千樹

滾過印度洋、群山

和佛子嶺上廢棄的荔枝林

浩浩蕩蕩，從昨夜至今，秋風

引誘我懶覺睡近中午

郁結了整個夏日的溽熱

消失于某片夢境枯葉

更深的夢，又藏在

連我也不曾意識的文字間

風聲是夢的吹拂？或者

夢是秋風的痕跡？

臥在床上我無法辨識

唯見光影從簾間縱馬而過

如何在這風聲中，安定肉身

如何在肉身中聽到

永遠消散的風聲，以及

從未破裂的寧靜，像一只缽

達摩不曾讀過。六祖慧能

連文字也不曾認識

而他們的內心中，仍然

禽飛獸走，花開月落

一個人用漫長的時間

觀察物候，亦是觀心嗎

看一顆鮮活的心靈

如何長出羽毛或指爪

這些未曾被譯過的英文

突兀、從容地現身于此

這唐宋風格的黛瓦白墻中

本來無一物，還是萬物皆俱？

一個人反復來信，報道

四季、鳥雀，終被時間之指

點化為經卷，而世間萬法

在一卷中收盡，歸藏于閣

進得嶺南大屋式屋門，雕花的

照壁半掩了視線，我們在門后

小廳中喝茶，昨天下午、晚上

以及今天上午，在茶水中觀照時間

風聲徑直穿門而入，問候君子蘭

銅佛像，恭請不插電的風扇

快速運轉，轉運，一泡茶如一季風

在時間的關節中轉運，吉祥如意嗎

歷史關節長出息肉的時刻

我們千里奔波，如風聲

藏身于這嶺南的院宇間

飲茶，等待風聲停歇

一上午，我喝一道高桿單樅

空腹，等待友人從城中而來

在我對面坐下，身上的風聲

仿佛從未停止，群山在檐處回蕩

此地不適合念遠

亦不宜于懷人

那人在終南林麓

秋天的云煙之上

一只白衣素蝶

飲清泉，食古經

而我終究空蕩

如秋林，如風聲過眼

唯余影翳微移，鳥鳴

穿過風聲，不曾減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