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有記 [組詩]

香奴

一個隱者，終于實現了歸于山林的愿望

終于躲過初一，也躲過十五

任憑歷史，洪流一般涌來涌去

他不再審視諸葛亮的曾經三分天下

他不再關心誰在未來代替了朱元璋

一統河山

無論歸隱還是出山，他的戲份都很足

少年秀才寫忠孝文章

知天命而預測

水深火熱的皇帝和群臣

預測自身

抱柱吞金，掀開棺木的來者

不善。那就請君領受

一個高人生前最后的預言

那以后，天高云淡

此地，以一個沉睡者命名

御賜的牌坊上刻下多高的榮耀

也無須跪謝隆恩；絡繹不絕萬千來者

也無須拱手相敬

仍然有人懷疑，這是一場假寐

燒餅是熱的

白落地紅枸杞的新茶尚有余溫

山起微嵐，吹過兩袖清風

你比成吉思汗發兵要早，從摩天嶺

向下沖殺

向西，向北，所向披靡

貝爾湖是思鄉之地，你決定

走回頭路，用暗藏的波浪和喧嘩

更像一個曾離經叛道的孩子

而成吉思汗選擇了

一去不回

是因為上游的熔巖還是因為途經

玫瑰峰的火紅

你在零下四十度也能保持

不凍，青春、柔情似水

那些慕名而來的人在兩岸

霧里看花

哲羅魚將溯流而上，桃花水將去往

額爾古納

一種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

把我扔在一個命中多水的城市

大雨橫飛，空中不斷涌來烏云

我必須投身黑暗，張開翅膀

一個人穿越宿命的底色

雪山腳下遇見的人

一個未剩，都留在夢中

沒有人認出我沒有人欣喜或者悲傷

無論我穿白色還是紅色的裙子

最終都會卷入梔子花在高架橋下

遺世獨立的哭泣

無論夜飲還是獨歌，都很難打動

任何一個行人

她們熱烈討論摩梭人的婚姻、宗族和未來

繡球花那些抱團的玲瓏心都被她們的嘈雜

填滿。

我壓低了聲音，怕驚動了獵手、鳥獸、飛蛾

也怕在地面擦出火光燒身、由愛生恨

延誤多久，也有躲不過的時辰

發動機和風速甩開大地、群山的環繞

我不必知道將去何方有無歸程

這點痛算什么

這點痛算什么

一萬米高空，也不過是

星辰之下

讀完夏綠蒂·勃朗特，我就長大了

十七歲的暑假，我重返鄉村

我想找到一個關于生命的確切答案

而且在生命中要有所繼承和延續

我出生在深山

我從深山里走出去

我要完成自己有使命的一生

大部分時間，我是靈魂的孤兒

囚禁一室，陰暗、寒冷、不為人所知

而墻外有奔跑的少女，她在陽光下淌著熱汗

歌唱城市的柏油路和車馬的匆忙

那不屬于我

我不屬于鄉村，也不屬于城市

只有叫我簡妮特的人可以完成對我的救贖

你從暴雨中來，你穿黑色大衣

你的馬車停在草坪旁側

你有成群的紳士淑媛的朋友，但是他能發現這么平凡的我

你叫我簡妮特

你叫我簡妮特

你告訴我，我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無論在暗室一隅還是眾人喧嘩的角落

整齊而素凈的衣衫、一絲不茍的辮子、白色鉤

花的領口

都是我作為女性的教養和自尊

這些，為你所贊美和喜愛，當然你更注重

我孤兒一般的靈魂，安靜中掙扎與期待

從上個世紀等到這個世紀

你仍然未到，我一個人完成女性的主題

成為妻子、母親，甚至祖母

你，并未出現

風暴之夜的逃離和后來那場大火并未出現

但是其他的苦難加進了我的版本

我終究被命運，篡改成另一個我

也許，正是如此的面目全非

叫我簡妮特的人并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