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雅近作 [組詩]

圖雅

傷害過它的游客

終于在四十年后

被它看到

被它踩死

如果這不是杜撰

那大象的記憶力真是過人

那這個皮糙肉厚的龐然大物

真是小心眼兒

新聞是我在某報看到的

20世紀90年代看的

今天居然想到

看來我和大象一樣

不容易消化傷害

母親去世時

我沒撕心裂肺地哭

弟弟去世時

也沒有

我用失眠代替了它

這兩年

除了失眠

還做了幾個噩夢

總有一天都會死的

我忍住

盡量不去撕心裂肺

心只有一顆

肺也只有兩瓣

要善待

醒來就聽到沙沙的雨聲

拂開窗簾卻看不見下

是的，已經老了

有些東西看不見了

只靠聽

那么，怎么能保證耳朵聽的

也是真的呢

對于眼前的雨很容易

把手伸出去便是

綠蔭下走著一對老人

牽著手

迎著光

他倆的另一只手

提著早點

輕輕搖晃

我加快了腳步

像要百米跨欄

前方這具欄

可能是我后半輩鼓足了勇氣

也難以逾越的

下午我削蘋果時

想到母親

那天我回到家

她正在后門口

用刀慢慢把蘋果皮削下來

削成一條飄帶

從球體上掛下來

這正是父親的削法

我現在正在放棄這種削法

開始用刨子刨

一片片皮

像秋天的落葉落下

我正在用最簡單的最不優雅的

方式去對付一張皮

用當初母親養育我們時

最樸素的做法

是黑夜悄悄送給屋外的小草

小花、小灌木的禮物

從深秋開始

早晨

這些小可愛一個個醒來

舔光這一層糖

就有了力氣繼續活下去

當然，有時被風搶了去

冷雨、暴雪也會奪去黑夜的禮物

這些小可愛就慢慢枯萎慢慢死去

黑夜就會用這糖做祭品

鋪蓋在它們身上

直到春天

活著活著就老了

活成了

一具不需要愛也能奔跑的時鐘

靜下來，你能聽到

嘀嗒嘀嗒的

腳步

小小的紅球

綴在黑色的背景上

像一只紫紅的花牛蘋果

這是莫渡拍的

接著看到了老海拍的

比莫渡的大幾倍

清晰許多

顏色淡了一些

但拉開了色彩的層次

呈現了豐富的細節

像母親用煤油燈照孵化的雞蛋

蛋里長出了紅色的血絲

她會說這只有用

然后把它放回雞窩

今晚這月有用

是暗夜正在孵化的好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