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錚

我永遠的老師

作者-謝錚

我的恩師劉文秀先生今年八秩又二，晚年夕陽紅，映得西天綺霞溢彩流光。

一個人窮其畢生精力在某一方面成績顯著就很可貴了。而劉老師在很多方面傾注心血，建樹頗豐，老而彌堅， 我就概括為杏壇書香、林木果香、翰苑墨香、政協品香吧！香氣四溢， 浸潤人心。篇幅所限， 此文僅簡寫書香和果香。

人生過古稀，一回首，驚喜心中有這樣一位值得終生感佩景仰的老師陪伴著。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 新高鄉下街完全小學， 收納了下街等九個村莊的適齡兒童，學校坐落在下街一個古樸的四合院里。

我初入完小，接我進入五年級教室的是一位英俊秀氣的小伙子，后來知道他是班主任， 姓劉。劉老師了解到我課外閱讀量很大（當時農村小學課外閱讀根本是空白），給予我鼓勵，還借給我一本趙樹理的《三里灣》，讀完送回去時，劉老師又交給我一本《李有才板話》……陸續豐富著我的心靈。我的閱讀能力、習慣、興趣和語文素養從此真正萌芽。經老師的引領滋潤，我成為教師后，在初中、高中和高補班都拓展閱讀范圍， 善積細流，而成江海，課外閱讀有多重良性效應，是很受學生歡迎的香餑餑。當然， 為學生推薦好文章，我起碼自己讀五六篇才能選出一篇來。

每周有節作文課， 那是我最盼望的課了，現在想來，孩子們的學習熱情幾乎都是老師激發出來， 然后持續濃烈，以致終生。作文課，老師讀自己的下水作文，還要講評學生習作。每周講評不只有我的， 但每周講評必然有我的。我傾聽著老師點評， 贊賞之處， 也聽出指正意見， 就給自己鼓勁，下次要寫得更好！劉老師注重培養我誦讀， 我第一次聽到語氣、重音什么的，很好奇，用心練習。在聯校組織全鄉三個完小所有語文老師聽課時，當著他們的面，我朗讀了課文，是一首詩—— 袁鷹的《在美國，有一個孩子被殺死了》，贏得新高鄉聯校籍占昌校長和老師們滿堂夸贊。我知道，劉老師的點撥都在點兒上。

冬天， 教室值日生要負責生爐子， 那種黃泥捏成的小爐子。黑洞洞的黎明，我和本村的韓計懷抱著玉米芯、茭頭子， 冒著寒風趕三四里路到了教室，劉老師已到崗。他和我們一起打掃，生火爐，我們覺得劉老師是很偉大的引路人。

劉老師不以成年人的意愿裹挾孩子，而是打開一扇窗子， 讓孩子自己融入新天地中去尋覓，去欣喜地發現美，邁上成人成才之路。

他將大愛化作涓涓細流， 不經意間滋養著我們； 師德與責任從骨子里外溢，我們受益而傳承。

1964 年報考代中，下街完小被錄取了人，成為下街完小最高光的一屆。那時沒有應試教育， 不按升學率排隊，但是育人成才的功業，文昌公會記下濃濃一筆。

完小畢業后，心里空落落地。進了代中，還只是懷念與劉老師在一起的時光，所幸的是，一個甲子，劉老師和我一起度過。

我和老師回憶起下街完小那個班的同學，掐指數著韓二虎、劉萬祥、安桂才、郝三蛋、馬全虎、閆國偉、閆眉全、李虎小、王福來、王生元、劉計鎖等陸續在中年去世，老師面對受教于己的生命逝去，感喟“我們都是農民的后代，究竟是什么讓農民生命如此短暫？”怎樣提高農民生活質量是個宏大議題，具體到一個個孩子、一個個家庭，就是更廣博的悲憫情懷，就是關注生命了。

師者， 更在于傳道， 解惑。有暇去看望老師， 話題就離不開基礎教育、農村教育， 乃至教育改革、教師自我提升和人文教育。

位卑未敢忘憂國，欣喜和憂慮兼有， 實踐與理論并談。

上初中后我沒有與書法絕緣。老師常給我一個思考的課題，一個思辨的機會，一個鍛煉的過程，還中肯地贊賞，激勵。

2022 . . 26 . 老師發來朱培爾先生紀念《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8 0 周年筆談的文章《時代. 生活. 人民》， 并發來信息：“思考一下朱培爾先生的觀點。”

晚上點評我的：“這是你頗具專業色彩的評論！不容易！ 而且也大有別于一般的“專業”水準，顯示了獨特的見識！” 這樣的評語，實在過譽，我感到一種極大的激勵。

老師酷愛讀書。我們交流切磋，老師思維敏捷，剖析鞭辟入里，常令我如醍醐灌頂。

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林木果香

劉老師后來任校長、縣教育小組組長。代縣有幸， 1 9 8 1年2 月出現過一項毫不惹人注目的任命——劉老師任林業局局長， 而他就此開啟了書生造林，胸中有藍圖， 足下無坦途的歷程， 改行后竟然因“當官”而成了一名實踐型林學家。他可能領悟了一個簡單的道理：既然代縣一個極大的困擾是林木植被少，那么代縣的林業局長必須成為林學家。以使命為學校，將山陵做課堂；林業局長是要土地涵水分， 大山披綠裝，他要做的事兒，既具體又豐潤。

他要底清數明。翻山越嶺， 初步了解了南北兩個山區的陰陽植被林情，也從資料里查到基本情況。

春風夏雨秋霜冬雪知道， 劉局長和林業局機關干部、附近村民挖了多少個樹坑，栽植了多少棵樹苗…… 數年經營，全縣宜林面積8 3 萬畝，已有林地面積3 8 萬畝，林地3 3 . 7 7萬畝，天然草地2 . 363 萬畝；森林覆蓋率14 . 73 %，主要樹種山區為松、杉、樺等針闊混交林，丘陵為槐、椿及蘋果、梨、棗、杏等經濟林，平川為楊、柳、榆等四旁綠化樹種。酥梨為本縣名產，一九七六年在全國梨鑒定會上名列榜首， 一九八九年在全國水果鑒評會上再次奪冠，農業部確定代縣為酥梨基地。此外， 名優棗、仁用杏等干果經濟林在全縣亦有一定發展。

右玉縣17 任書記接力棒式地植樹造林，厥功至偉。劉老師以一己之力，聚群眾之智，納職員之言，也在雁門大地上繪制了綠色的藍圖。

與新高鄉沿村農民果樹專家張美善上山查驗新栽的果樹。

劉老師由木材林而又專于果樹栽培，漸成行內專家。退休了，自然成為地道的農夫形象，如袁隆平躬耕隴畝， 櫛風沐雨。

2019 年，劉老師77 歲高齡，回到老家新高鄉張村住了1 10 天， 2020 年住了100 天，中秋節也是在村里過的。村里有他心迷的試驗園；村民院里的果樹， 他了如指掌， 需要修剪的，他自己直接就去人家院里動刀剪。

我端詳著老師幾幀照片，有近景，農家院兒、園圃；有遠景，山巒、云天。而老師，目光專注，厚樸慈祥……或修剪，或培植，或挖坑，那雙手，最惹我眼！集秉筆和握剪于一手，融書法之化境與天地之靈氣于一身，妙哉！

如這樣的時光，劉老師很陶醉。而他絕不止于淳樸的果農。數十年堅守，蹲耕，端詳，呵護，記載。

2021.12.28 . 農科觀察記錄：“產于美國、法國的西梅，能在我們北方寒區作點貢獻么？理論上講，有小氣候的局部地段是可以做到的。現作育苗了，初見成效了。（室內）”理論思考，探索起始；理論預測，嚴謹樂觀；實踐印證，往往精準。

“西梅，你在數九開始時給寒區果農們帶來驚訝，作為園藝人，我看見你的小芽頂土，腦際已經是果實累累的一片樹林了！”形象的文學語言，深情溢于言表。

2022. 1. 3. 農科觀察記錄：西梅的這三天（圖1，元旦前夕拍照；圖2 ， 元月3 日拍照）。它的非常快速長勢不只證明了它的自身生命力，也證明了環境條件的重要性！條件就是置它于室內窗臺上。

2022 . 2 . . 農科觀察記錄： 從偶然中尋找規律—— 去年1 1 月中旬扦插的未經冬眠的雁紫枝條作引縛花樁，按常規不會發芽，但卻發了芽，是否雁紫“冬性”不強，利于快速繁殖？如果這樣，它的種子也可縮短冬眠時間。

園藝博覽：2022年7 月2 日， 回老家勞動， 并觀察禮泉梅杏。現補記引種過程。此杏個頭中大，扁圓形，色半紅，離核，甜仁，味酸甜爽口，味道優于白水杏。比較豐產。樹勢開張。為陜西省禮泉縣鄉土良種。代縣林業局于1989年冬派苗圃主任趙廷等2人專程引種40株成品苖木，植于東章示范場。結果后鑒評，在我縣品質極上，便擴散到更大范圍。為保留品種，本人在庭院砧樹上作了高接換種。今年第二年見果，現正已成熟。歡迎引種。

我從圖片中、從字里行間感受到劉老師致力于實驗， 傾心于未知的強烈新鮮感和好奇心。他的思考和總結，既有園林果業的專業性，還富含生命過程的哲理。劉老師數十年經營，在優良品種的優選，嫁接等方面猶有建樹， 所拍照片有數千幅、所寫農科觀察記錄和園藝博覽達數萬字。

白水杏個兒大勻稱產量高，色橘黃， 味香甜， 它一直以來是代縣很受歡迎的杏種，以望臺為代表的白水杏培植已經成為農民致富的聚寶盆，成為代縣果樹經濟的領頭羊。劉老師目光望得更遠，晚年仍在關注引種味道優于白水杏、品質極上還比較豐產的禮泉梅杏，做高換接種試驗，已有了可喜的收獲！可以說“錢”啊，劉老師的引種將為杏農充實錢袋子，為代縣創造極大的經濟效益。

持久細致專心地實踐，觀察，記錄，劉老師轉型為農林科學家，蛻變極為自然。可我覺得， 劉老師還像慈母呵護嬰兒一樣，親切疼愛地端詳。聽，牙牙學語；觀，蹣跚起步。我更覺得，劉老師本源的教師素養在發酵，呵護生命， 滋養生命，與其他幼小的生命互動啊！生命本質有跨界相通的脈絡，劉老師融通了這條脈絡！

劉老師當然沒有在哪里專門學過林業， 他只知道， 這個地方要必須恢復良好的生態環境，就必須要有清泉和綠蔭。他的這些學問， 永遠綠意濃濃。我更欽佩他的熾熱激情和執著追求。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劉老師，我永遠的高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