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俊瑞

不落的樹葉

作者-耿俊瑞

中午回家，寒風凜冽，突然覺得饑寒，于是想在路上尋一家酒館自己喝一杯。走過形形色色的飯店， 覺得在這種優雅整潔的地方， 與朋友共飲才有情趣， 獨自一人卻不合適。

尋到一家小店，里面人來人往，雜聲鼎沸，也實在不是獨酌的清靜地方。走走停停， 轉轉看看， 竟然沒有一家理想去處。

就在我失望的時候，在馬路旁邊，局促著一家飯店，門前的廣告牌上面寫著“快餐- 水餃- 面條- 炒菜”，我突然感到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于是支下自行車，欣然而入。

店里擁擠著幾張油乎乎的桌子，地面上放著臟兮兮的亮光，我選了靠窗的一張小桌坐下。

老板是位四十多歲的胖男子，滿臉堆著真誠善良的笑容。

在他的熱情推薦下我要了一份四喜丸子，兩塊扒豆腐，一份青椒炒肉，一瓶北京二鍋頭。我細細地品嘗，慢慢地飲酒。

雖然這里也是人聲嘈雜，這里并不整潔也不高雅， 但是我的內心卻感到了無比的寧靜。我感覺到了靈魂的安寧和心理的回歸，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靈應該屬于這種地方。

我曾經出入高檔酒店，也曾經津津樂道于優雅高貴的飲食，但是在那里自己總是如坐針氈， 總是坐立不安，總是心中多事，總是心中缺憾。

廚師就是老板娘，她在廚房爽朗地笑著，一邊大聲呼喚著老板， 一邊叮叮當當地炒菜， 小飯館充滿了樂融融的氣氛，不斷有人吃完飯走掉，不斷有人擠進門來用餐，我一邊咂著“二鍋頭”，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我看到窗外草坪的草尖上頂著的積雪，突然想到這個是今冬天里的第一場雪， 它沒有往年給我的那種歡樂， 因為它跟在雨的后面走來， 羞答答地走來卻伴隨著雷聲，我總覺得它下得不倫不類，所以也沒有激發起寫詩的靈感。一杯酒下肚，詩興大發，于是吟道：（平水韻）

飄飄白雪帶沉雷，瑟瑟冬風冷意摧。氣

候轉寒衣未少，情絲罩暖店迎回。思君

夢亂浸衾枕，想友魂飛化被裴。孤客鄰

翁誰對飲？天涯呼取盡余杯。

窗外一株高高的楊樹， 樹的頂端有一片樹葉在經歷了風雪之后還沒有落掉。我知道它在向世人展示著自己的堅強，它隨風搖晃著，把堅韌和執著灑落下來， 震得我心疼。

它也年少輕狂過啊！曾經與蜂相伴，與蝶共舞；有過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勵志；有過沙場點兵，釃酒臨江，橫槊賦詩的雄心。

它曾經迎接著朝陽，沐浴著日光，經歷了風雪雨霜， 至今未衰！ 詩人們說它應該在秋天落掉， 畫家們說它應該在秋天落掉，可它竟然在經歷了這冬天的第一場雪以后還高傲地挺立在樹梢。難道不是在世人炫耀自己的堅強和執著嗎？

我想它會落下的， 只是在等待紅梅花開的時候落在梅花的身旁，只是在等待春蘭吐芳的時候落在幽蘭的身旁，只是在翠竹青青的時候落在竹葉的身旁，只是在秋菊綻放的時候落在飛英的身旁。

我的“二鍋頭”飲完了，酒足飯飽，熱血沸騰， 結賬走人。老板自顧自地忙碌著，只是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眼神，他自信自己的真誠一定會迎來我這個回頭客。雖然我穿著貌似名牌衣冠楚楚，但是他從我的眼神里讀出了我跟他是同一階層的人。

門口沒有漂亮的迎賓小姐給我撩起門簾說： 先生慢走，歡迎下次再來！但是我卻告訴自己，在下一次下雪的時候，在我孤獨寂寞的時候，我一定還會再來。我歪歪身子擠出小酒館，搖搖晃晃一蹁腿，飛身上車， 似箭離去，只覺得兩腋下徐徐風聲，羽化而登仙，似乎年輕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