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詩俄譯介中的問題及策略研究

【摘要】由于漢、俄兩種語言在語言的本質特點上明顯的不同，漢、俄兩個民族的詩歌也風格迥異，在時間、空間和文化背景等其他因素的影響下，中國古詩的俄譯介出現了關于意象、格律等方面的翻譯問題。有些問題是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例如部分詞匯、修辭、意境不可譯；有些則是通過技巧和策略可以解決的，例如利用俄語對部分意象、表現手法、思想情感進行等質替換。本文試以中國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李白詩歌為例，通過譯本與原詩的靜態對比，總結目前中國古詩俄譯介中出現的部分問題，試提出解決策略。

【關鍵詞】李白；俄譯介；意象

【中圖分類號】H35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3）34-0060-03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3.34.019

俄羅斯自18世紀起開始關注和研究中國文學作品，對中國詩歌的研究使他們逐漸走進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在唐詩的譯介過程中，中俄兩國學者都作出了杰出的貢獻，成果包括《漢俄對照注釋唐詩俄譯選》《漢俄對照注釋唐宋俄譯選》《中國古典詩歌集（唐代）》《中國詩歌集》第二卷（唐詩）等。李白的詩歌作為唐詩藝術的一座高峰，舉世嘆服。李白詩歌的俄譯介既是中國文學向國外傳播的代表，也是中華文化被西方接受的重要例證。

一、俄譯介中的意象問題

在唐詩中，意象幾乎撐起了半首詩歌，詩人往往引經據典并且將自己的感情或含蓄或奔放地融入意象當中去。譯者能否正確領會到意象的真諦決定了整首詩歌的翻譯質量。倘若譯者沒能掌握意象的正確含義，則很有可能扭曲詩人原意，造成讀者的困惑。下面我們分析一些李白詩譯作中意象的翻譯問題。

在李白的原詩中，有幾處很重要的意象，如表1：

香爐。這里的香爐并不是指真正的香爐，而是香爐峰。顧名思義，山峰從外形上看像是一尊香爐。而譯作中直接省略掉了這個意象，把“日照香爐生紫煙”縮略為“日照生紫煙”，不但使畫面失去了主體，還容易引起疑惑。按照正確譯法應該譯出這一意象，用大寫的專有名詞表現“香爐”是一座山峰，勾勒出瀑布從山頂傾瀉而下，日光照耀下霧氣繚繞的景色。這屬于可譯的范圍內，由于譯者對意象把握不夠從而導致意思缺失。

銀河。譯文中的銀河用了大寫的專有名詞進行表現，此處為準確翻譯。可以推測譯者與詩人都對“銀河”有所認識。而在中國古代“銀河”這一意象是具有神話色彩的，與李白的浪漫主義風格息息相關，這一點應該通過加注更好地傳達給俄羅斯讀者。

九天。古人認為天有九重，九天是天的最高層，即天空最高處。此句極言瀑布落差之大。這個意象在譯作中被簡化為“天空”，失去了修辭色彩，是為“缺陷翻譯”。如果采用俄羅斯民族認知度非常高的“七層天”這一等質詞來還原作者本意，以“歸化”為翻譯的策略，會更加精準。

李白《靜夜思》中的意象，如表2：

月。“明月”是中國詩歌中最經典的意象之一。譯者沒有領會到詩人是想用明月來表達自己的思鄉之情，他新穎地選擇了“月光小徑”一詞，更多地注重描繪畫面，使這一意象失去了傳達思鄉情感的作用。如果譯者全面系統地了解過李白詩歌中的常用意象，就不會在翻譯時出現這種偏差。“月光小徑”一詞乃“破壞性叛逆”。

床。“床”是本詩中最具有爭議的意象。一釋為“井臺”；二釋為“井欄”；三釋為“窗”的通假字；四取本意，坐臥的器具。顯然譯者選擇了第四種意義，而中國學術界普遍對取本意理解該詩不認同，認為第三種意義更符合李白原意。因為宋代版本中第三句記為“舉頭望山月”，說明李白所言乃是室外的月亮。而從時間上講，宋代版本與明代版本相比，對作者原意的忠誠度上更加可靠。因此可以認為譯者對“床”這一在古代漢語中為多義詞的意象理解并不到位，僅僅處理為取本意翻譯，是為“誤譯”。

所謂意象，就是客觀物象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造出來的一種藝術形象，這種事物往往帶有作者主觀的情感。譯者的誤譯是一種對客觀物象本身的錯誤理解，如由于不清楚“床”的多義，將《靜夜思》中的“床”譯為床鋪；譯者的“缺陷翻譯”是使原詩意義缺失，如在有“七重天”一詞的情況下，譯者選擇的“天空”不與原詩的“九天”等質；譯者的“破壞性性叛逆”沒有逐字逐句地直譯，選擇與原詩不同的詞或短語，雖然譯文語義與原詩相關，但是使譯文的情感表達不準確、不深入，如將“明月”譯為“月光小徑”。

對于意象上的誤譯、“缺陷翻譯”和“破壞性叛逆”，主要有以下策略：

第一，使譯者了解意象。將常見古詩意象整理成冊后譯為俄語，避免外國譯者對意象誤讀造成誤譯，但見效慢、成本高。第二，使譯者知人論世。詩人往往有他偏愛的意象，而在不同時期、不同境地，詩人運用同一個意象想要傳達的情感可能有相似之處，也可能大相徑庭。因此，譯者在看到一個意象時，要結合該詩的創作背景——詩人的年齡和境遇來猜想他當時的情感活動。第三，通過加注使譯作更容易被俄羅斯讀者理解。注釋，是對書籍或文章的語匯、內容、背景、引文作介紹、評議的文字。注釋不僅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某個詞的含義，還可以揭示典故和文化背景，因此加注是十分必要的。在詩歌翻譯過程中，礙于篇幅和出于貼近原詩的考慮，不便在譯文中進行過多的“釋譯”，加注是可行的一種手段。在俄羅斯盛行的大部分成冊的譯作，都沒有附上注釋，這會阻礙詩人和譯者將語義和情感正確表達給讀者。

二、俄譯介中的韻律問題

漢語詩歌中，韻律——押韻、平仄組合、對仗是一大特點，也是形成音韻美的一個重要的因素。相近或者相同的音質在固定位置重復出現、平聲字和仄聲字的特定排列組合、句式對仗工整不僅可以對某種特定的詩進行規范、提高創作難度，更主要的是可以充分地渲染感情、使讀者讀起來朗朗上口。但是由于兩國語言的本質特點不同，用俄語翻譯是不可能復制出漢語詩歌中的韻律的。盡管俄詩有自己的韻律表現方法，但是為了翻譯出原詩的含義和意境，往往在譯文中無法兼顧俄詩在韻律方面的美感。

在李白的《望廬山瀑布》（見表3）中，“煙”“川”“天”，壓“an”韻。吉托維奇的譯文實現了在每句的末尾都落在重音音節的規律，形成了整體一致的陽韻。中文原詩中，李白的四句詩歌的末尾形成了平平仄平的律動。但是吉托維奇版本的詩句，并沒有遵循俄羅斯詩歌的詩律特點，沒有形成抑揚規律的變化，雖然大部分的音節可以劃分為抑揚格（Ямб）的規律，但是在“Засизоидымкоювдали，Гляжунагорныехребты，Летитонсоблачныхвысот，Икажется：тоМлечныиПуть”四句話中總有不符合抑揚格的音節。

在李白的《獨坐敬亭山》（見表4）中，后三句的“閑”“厭”“山”壓“an”韻。但是在吉托維奇的版本中，大部分韻為陽韻，在“стая”“надоедая”中采用了陰韻，也算是比較整齊。但是在詩律方面，李白的詩四句話的末尾采用了仄平仄平很整齊的格律，但是在譯文中沒有形成統一整齊的詩律節奏模式。

由于不同漢學家和譯者所主張的翻譯理念不同，產生了不同的翻譯效果。阿理克、楚紫氣主張翻譯出韻腳，但有時為了節奏可以放棄韻腳；艾德林自始至終不主張譯出韻腳；斯米爾諾夫經歷了“押韻－諧音－不押韻”三個階段；孟列夫、夏云清、托洛普采夫、阿扎洛娃都主張譯出韻腳，不主張增加詩行，特別注重節奏的再現。

詩歌之美，不僅僅在于情感的傳達，負責詩歌音樂性的韻律也是詩歌美學中重要的一部分。在詩歌創作的時候，中俄詩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因此我們可以利用兩國語言和詩歌的共同性來彌補詩歌翻譯的不足。洛特曼有言：“在詩歌中，重復和平行對照成為實現這種聚合層面有序性以及等值有序性的重要手段。”因此無論在漢詩還是在俄詩中，對仗、重復都是重要的表現手法，通過這樣的方法來表現結構美。因此在俄譯唐詩的時候，多使用平行結構（Параллелизм）、對照（Антитеза）、層遞（Градация）、連詞疊用（Многосоюзие）、語音重疊（Звуковаяанафора）、詞匯重疊（Лексическаяанафора）、句法重疊（Синтаксическаяанафора），都可以很好地翻譯唐詩中的對仗元素。

三、結語

20世紀70年代以后，語言學家和翻譯家越來越關心文化因素。文化翻譯觀的核心代表人物Susan Bassnett認為，翻譯是文化之間的交流，翻譯的對等不僅要實現語言形式的對等，還要追求原文與譯文之間文化功能的對等。由于漢、俄兩種語言在語音、詞匯上明顯的不同，漢、俄兩個民族的文學、文化也風格迥異。中國古詩的俄譯介中自然地出現的上述關于意象、格律等方面的翻譯問題，大多是由于語言和文化不通所造成的。這些問題中有些是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例如部分詞匯、修辭、意境的不可譯；有些則是通過技巧和策略可以解決的，例如部分意象、表現手法、思想情感的可譯。當然，翻譯最大的目的是引起俄羅斯人民對于中國文化的興趣，如果詩歌的俄譯可以吸引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對中國文化感興趣，從而學習漢語，就實現了文化翻譯交流的初衷。而對于一些根本無法避免的問題，譯者應該在基本保留原意基礎上，結合本國的語言文化特點，重視情感的傳達和意境的傳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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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劉鈴昱，女，漢族，吉林通化人，北京師范大學碩士，研究方向：俄蘇文學。

何雨韜，女，漢族，四川成都人，海南經貿職業技術學院專任教師，研究方向：俄語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