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貴州地區出土下頜托的文化內涵

摘 要：下頜托是一種特殊的喪葬用具，近年來，其研究引起了較多關注。截至2022年，貴州地區發表了8處墓葬16件南宋至明代晚期下頜托考古材料，但專門的研究成果不多。文章對這批考古材料進行系統梳理，以探討貴州地區出土下頜托的文化內涵及文化交流，為貴州古代社會和文化演變提供一種新的理解。

關鍵詞：貴州；下頜托；文化交流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22.032

下頜托是一種特殊的喪葬用具，常出土于墓葬中死者下頜部位。使用的歷史可追溯到公元前17世紀，延續到明代。在中國，下頜托主要發現于新疆、山西、重慶、貴州等地。根據下頜托制作的材料，可分為紡織品和金屬兩大類。其中，紡織品類下頜托僅在新疆地區出土，金屬下頜托僅在內陸地區出土。

關于下頜托的研究一直以來都是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并已取得部分研究成果。21世紀初，大同北魏墓群出土了一批下頜托，王銀田和王雁卿兩位學者就其形態、傳播和使用人群等進行研究并命名為“下頜托”，由此拉開了研究序幕①。宋馨教授在此基礎上結合國外發現的下頜托進行研究，認為下頜托使用源頭可追溯至古希臘②。《試論中國境內出土的下頜托》是目前關于我國境內出土下頜托較全面和系統的研究，該文逐一分析各地區所出土下頜托，并得出一條下頜托在我國境內的傳播路線③。關于宗教內涵，馮恩學教授提出下頜托葬俗可能與祆教有關④。付成章先生提出反對意見并認為中國古代北方民族的下頜托葬俗與薩滿教有關⑤。關于下頜托的區域性研究，已有學者注意到絲綢之路沿線的金屬下頜托與中亞、固原地區的聯系⑥。王堆和王君兩位學者分析西安出土下頜托情況，論證本地下頜托的來源并認為它是覆面的一種新樣式⑦。馮爽梳理了重慶地區的下頜托，認為它與粟特胡人遷入有關⑧。吳小平等學者對三峽地區出土的下頜托進行梳理，認為安史之亂后，下頜托隨著南遷的中原人來到該地區⑨。李飛曾對貴州地區出土下頜托與金覆面進行介紹，但對于其流傳經過和文化內涵并未作深入研究⑩。盡管已有上述研究成果，但大多是針對峽江、北方地區以及全國發現的下頜托進行研究。而提到貴州地區的下頜托，也只是簡要描述，并沒有進行詳細的探討。近年來，隨著新的考古材料的出土，貴州省出土下頜托的數量也逐漸增多。為了進一步完善下頜托葬俗的研究體系，文章擬從此出發，系統梳理貴州地區發現的下頜托。

1 我國境內發現的下頜托

公元前17至前15世紀，新疆出現了我國最早的下頜托，當時下頜托皆由絲織品制作，并一直使用到公元前8世紀。內地的第一批下頜托出現在公元4世紀末至5世紀末，發現于北魏平城及鄰近的伊和淖爾墓葬中。此后下頜托不再采用紡織品制作，而是開始使用金屬制作。隨北魏遷都至洛陽，陜西、河南部分地區開始出現下頜托隨葬，使用者多為鮮卑貴族且女性居多。盛唐時期，西安地區的上層統治者多使用下頜托。安史之亂后，此種葬俗開始向社會各階層擴散，三品以下的官員墓葬中也可見下頜托。并且隨著衣冠南渡，在珠江、長江流域的廣州、三峽等皆有發現。唐以后，逐漸向相鄰的貴州、湖北等地傳播。

下頜托從最早出現于新疆地區至最后消失于西南腹地，隨著時間和使用人群的改變，它的形態和功能在不斷發生變化。貴州是我國下頜托葬俗存在最晚的一個區域，僅宋元明時期古播州、思州有使用下頜托情況，在此之前并未發現這種葬俗，這種做法很可能是外地傳入。貴州與三峽地區相隔較近，且在時間與器物形態上也有聯系，因此推測貴州地區出土的下頜托與宋代三峽地區下頜托葬俗外擴有關。為揭示貴州地區下頜托的來源，現將兩地下頜托進行對比分析。

2 貴州地區發現的下頜托

從貴州地區已公布的資料（表1）可見，已發現16件下頜托，時間從南宋延續至明代晚期，出土地主要集中在烏江沿岸的古播州、思州地區。其中，出土了5件南宋時期的下頜托，年代最早的見于楊價夫婦墓，該墓出土2件金制下頜托，男女各隨葬1件，1件年代與楊價墓相符，另1件則屬南宋晚期。該墓是目前唯一沒有被盜的楊氏墓葬，出土精美銀器達80多件，顯示墓主人身份的高貴。相隔不遠的遵義縣（遵義市播州區）鴨溪區樂理鄉楊九田墓也出土了3件金制下頜托。元代下頜托僅1件，為銀制，出土于余慶縣官倉村元代磚室墓M2，根據墓葬所在地推測，墓主可能與余慶長官司有關，該墓隨葬金銀器與湖南地區同時期出土器物相似，體現兩地文化交流。明代下頜托數量和種類逐漸增多，形制多樣。遵義縣（遵義市播州區）和平鄉水利工程發現3件金制下頜托；播州鄉下承直郎長官母邊夫婦石室合葬墓出土1件金制下頜托；德江縣發現2件金制下頜托。銀制下頜托發現3件，其中母邊夫婦石室合葬墓出土1件，甕安飛練湖明墓出土2件，據出土墓券推斷該墓或許與草塘安撫司宋氏有關。貴州地區僅有1件玉制下頜托，出土于高坪五室墓中，根據考古研究推測，該墓是播州28世土司楊相夫婦墓。貴州地區出土下頜托的墓葬，能辨明身份者均與土司相關，如楊價夫婦墓、楊相夫婦墓、遵義縣（遵義市播州區）和平鄉水利工程3處均屬于播州楊氏墓地。余慶、仁懷、甕安等則屬于播州所轄安撫司、長官司轄區。

下頜托的形制基本相同，頜托片呈勺狀，兩端由系帶連接，根據系帶兩端是否有鉤暫將貴州出土的下頜托分為以下兩類：第一類為下頜托系帶的兩端無鉤。僅遵義縣（遵義市播州區）和平鄉水利工程發現2件。第二類為下頜托系帶兩端均有鉤。這類下頜托包括南宋、元代和明代的不同類型，共發現12件。楊價夫婦墓中出土的1件金制下頜托就是帶有鉤的形式。此外，鴨溪區樂理鄉楊九田墓出土的3件金制下頜托、余慶縣官倉村元代磚室墓M2出土的銀制下頜托以及播州鄉下承直郎長官母邊夫婦石室合葬墓出土的1件金制下頜托都帶有鉤。德江縣出土的2件金制下頜托和楊相夫婦墓出土的1件玉制下頜托也都是帶鉤的形式。表1中，除母邊夫婦石室合葬墓和甕安飛練湖明墓各有1件殘破無法辨別形制外，剩余14件下頜托中共有12件為第二類。

3 三峽地區發現的下頜托

分析表2可知，三峽地區共出土10件下頜托，其中湖北巴東縣1件、秭歸縣3件，重慶巫山縣1件、奉節縣5件。這些下頜托的使用時間從唐一直延續至北宋。吳小平將三峽地區出土的下頜托按照拖帶兩端的差異劃分為三式。Ⅰ式：帶的兩端無環，帶的兩頭在顱頂相互纏繞起到固定作用。三峽地區僅巴東縣雷家坪M1出土1件此類型的下頜托。遵義縣（遵義市播州區）和平鄉水利工程出土的2件明代下頜托屬于同一類型。Ⅱ式：僅帶一端有環，另一端則插入環后擰結即可，從而起到托緊下頜的作用，使用上較方便。共出土了5件，分別發現于巫山縣江東嘴ⅡM5，奉節縣寶塔坪ⅠM1006，奉節縣上關M34、M44，以及秭歸縣登天包M6。Ⅲ式：帶兩端均有環，通過絲帶之類將兩端綁系即可托緊下頜，比前兩類更方便。共出土了2件，分別于奉節縣寶塔坪M1010和秭歸縣老墳園M22，與貴州出土的第二類下頜托一致。

4 兩地下頜托出土情況對比

通過對三峽地區和貴州出土的下頜托在時空方面進行比較，發現兩者存在較大的關聯。在地域上，三峽地區出土的下頜托集中分布在東部的奉節、巴東以及秭歸一帶，而貴州出現的下頜托則集中在古播州、思州地區，均屬于宋代夔州路管轄范圍內。夔州路為“川峽四路”之一，總領夔、施、忠、萬、開、達、渝、黔、涪、云安、梁山、大寧，共計十二州、軍、監。地理位置極其重要，上可達長江上游巴蜀下可至荊楚，系長江的咽喉地帶、交通要道。另有文獻記載：“宋初，在施、黔州等邊境設置戍兵，由夔州路供應糧食。后來以‘蠻地饒粟而乏食鹽’權三思使丁渭準許以粟易鹽，以解決夔州轉餉之勞，并解決了民食所需……可知當時黔州邊境開展了糧鹽和絲帛的互換和貿易活動，相應產生社會運輸，烏江成為運道。”烏江流經云、貴、渝、鄂四省縣，作為長江上游南岸最大的支流，自古以來就是重要的入黔通道。除作為糧鹽水道外，烏江流域盛產水西馬、烏蒙馬，主要交易市場在播州、思州、夔州等地，“大觀初，又詔播州夷界巡檢楊榮，許歲市馬五十匹于南平軍，其給賜視戎州之數”。兩宋時期，往來于烏江流域的官員、移民及商人，買賣馬匹和糧鹽轉運等促進了烏江沿岸的經濟發展，也拓寬了貴州地區的對外交流，保持與三峽地區密切交往的通道。

時間上，三峽地區下頜托流傳時間是唐朝一直延續至北宋，而貴州地區下頜托最早見于南宋播州楊氏土司墓中。當時，正值宋王朝向南方擴張，由于烏江流域地處西南邊疆地區并遠離中原，物資和政治相對穩定，自然成為人口遷移的重要區域。播州在楊氏的統治下政局穩定，再加上楊氏重視文教，大量招請文士入播，有不少外來人口遷徙至此處生活。楊粲執掌播州之后，更加注重文教，修建學宮，并請文士入播，給予他們良好待遇。“至（楊）粲乃建學養士。價乃以取播士請于朝，而每歲貢三人。”大力推進了本地民族與外來文化的交流和融合，這種交流也滲透到喪葬制度上。有學者通過研究貴州發現的宋墓，得出結論：南宋以后，以遵義為中心的烏江以北地區出現了一種新興葬俗—仿木結構畫像石墓。這種墓葬的特點與重慶、四川地區南宋時期流行的同類墓葬在隨葬品、裝飾、結構上如出一轍，這種葬俗的出現很可能是南宋時期南遷百姓傳入該地區的。元統一后，隨著社會逐漸安定，播州楊氏的勢力范圍擴大，文化交流也必然向四周滲透，這也是元明時期下頜托在余慶、德江、仁懷、甕安等地出現的原因。

通過對這兩個地區下頜托時空分布的比較研究，發現貴州地區下頜托的出現與三峽地區下頜托的外擴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南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交流，以及播州楊氏的擴張，都對貴州地區下頜托的傳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5 結語

下頜托在長江三峽地區和貴州地區都是一個重要的文化現象，它們的相似之處和差異之處都值得我們深入探究。貴州地區下頜托的出現與三峽地區下頜托的外擴有密不可分的聯系。南宋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交流，以及播州楊氏的擴張，都對貴州地區下頜托的傳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通過對比研究，我們可以更好地了解中國古代不同地區之間的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進一步認識和挖掘我國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文化底蘊。在今后的研究中，我們還需進一步深入探究下頜托的形成、演變和流傳等，以期對中國古代喪葬文化和文化交流有更深入的認識和理解。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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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中國古代研究中心.粟特人在中國：考古發現與出土文獻的新印證[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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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王堆，王君.試論西安出土下頜托及其相關問題[J].常州文博論叢，2020（00）：6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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