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塔和古寺淺談福州傳統建筑的石雕裝飾藝術

摘要：中國傳統建筑除了木質構件外，石質構件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石質構件在造型上種類繁多、構造上富于變化，因而它的應用范圍十分廣泛且多種多樣，其營造技藝、裝飾藝術值得我們深入挖掘研究與保護傳承。文章從古塔和古寺淺談福州傳統建筑的石雕裝飾藝術。

關鍵詞：古塔；古寺；石雕；裝飾藝術

提起中國傳統建筑，人們多會想到嚴絲合縫的榫卯工藝，通體不用一根釘子。更有專業人士明確細分其構架——穿斗式、抬梁式等，這些都屬于木構建筑，即以木材為主要材料搭建而成的建筑物。福州地區的傳統建筑也不例外，多以松木、杉木為料。

福州簡稱“榕”，位于我國東南沿海地區，常年溫暖濕潤、雨量充沛，為典型的亞熱帶季風氣候，因此域內多山多水、林木茂密，這便為傳統建筑的建造提供了必要條件。“閩自無諸開國，都冶為城”，在歷史長河中，福州已走過了近2200年的風云歲月，特別是近代以來，涌現出不少獨具特色的福州傳統建筑。

福建地區的傳統建筑不僅因材制宜、地域色彩濃厚，而且具有強烈的中原遺風。閩西北地區山林多杉木，又稱福杉，其干體圓直、修長，是福建地區的主要建材，故其域內傳統民居、寺廟等建筑皆以福杉為主要建筑材料。據《八閩縱橫》記載，西晉末年，永嘉之亂，衣冠南渡，八姓入閩，這是中原人特別是河南人首次大規模入閩，也是北方漢人與閩人的一次大融合。他們一路南下，將中原傳統建筑特色融入當地，使二者相互交融又相得益彰。福州作為福建的政治、文化中心，中原文化與地域文化便在此交匯，形成了帶有中原遺風的建筑特色。

在中國傳統建筑中，民眾對木質結構的熟悉程度自不必多言，而“石作”作為其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大家十分關注的對象。所謂“石作”，即為制作、安裝石質構件，其被廣泛應用于中國古建筑的建造工作當中。北宋將作監李誠主持撰修的《營造法式》，把粗材加工、雕飾、柱礎、角石、殿介基等22種構件歸屬到“石作”。《營造法式》卷第三“石作制度”對雕刻技法做出闡述：“造作次序，其雕鐫制度有四等：一曰剔地起突；二曰壓地隱起華；三曰減地平鈸；四曰素平。”此外在《營造法式》卷十二“雕作制度”中提到的“混作”技法，也是現今石雕藝術最為常見的創作手法之一：“混作，雕混作之制有八品，一曰神仙，二曰飛仙，三曰化生，四曰拂菻，五曰鳳凰，六曰獅子。凡混作雕成之物，令四周皆備，其人物及鳳凰之類，或立或坐，或于仰覆蓮花或覆瓣蓮花坐上用之。”

前文提到，福州地處亞熱帶地區，常年高溫、高濕、多雨，故不難想象其傳統建筑對防潮、防雨的要求較高。石質構件既可起到抗壓作用，又具備較強的防潮功能，在濕潤多雨的福州地區使用，可在很大程度上延長以大木構架為主要結構的傳統建筑的使用壽命。因此，石質構件不僅被廣泛應用于傳統建筑中的地面、臺基、墻身等位置，還可在門窗、梁柱等處見其身影。

以福州城市名片——三坊七巷古建筑群為例，其不僅在地面上大面積鋪裝石材，還在前埋、廳、天井、過廊等日常走動較多的公共空間中鋪裝石材。比如：建筑入口處凹入的檐下空間、宅第類建筑下廳磚石鋪地、天井處地面空間石材鋪地等，均大量使用石質構件，其優良的性能至今仍然在傳統建筑中發揮著現代功能。

筆者認為，在傳統建筑中，木質結構與石質構件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而在福州各地的古塔和古寺中，石質構件又擔任“主力角色”，現列舉如下：

一、福州古塔的石雕裝飾藝術

（一）崇妙保圣堅牢塔

崇妙保圣堅牢塔，俗稱“烏塔”，矗立在福州市鼓樓區烏石山東面山腳，于唐德宗貞元元年（785）初建，后經五代重建，如今是福建省現存年代最為古老的石塔之一（見圖）。整塔由花崗巖砌筑，外形較為古樸，平面為八角形，仿樓閣式樣。整塔高34.74米，分為塔基、塔身、塔剎三部分。其中，塔基為須彌座式，已沒入土中，形制不明，顯露出兩層，下層雕刻蓮瓣，上層浮雕雙龍戲珠紋。雙龍前爪奪珠，后腳用力蹬地，張嘴遠視，張鬣翹尾，火珠刻似花，周圍有火焰圈，刀法簡潔，形象古樸。其寓意豐富：一是象征父母愛護、呵護子女；二是象征吉祥好運；三是象征人們對富貴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望。

該塔一層八角各立有一尊浮雕金剛，造型優美、細節精致，每尊金剛身上均穿盔甲，手中持有不同法器，如劍、锏、牙鏟、寶珠、鈴鋒、琵琶、涼傘等，為明天啟元年（1621）大修時所鑲嵌。層層塔壁均設供佛石龕，石龕為長方形，數量為46尊，每尊佛的姿態、神情、法器也都不同，造型十分精美。七層石塔均有出檐，檐面刻有瓦垅（屋頂上用瓦鋪成的凸凹相間的行列），檐口刻有勾頭以便滴水。塔頂八面坡，覆體結頂，塔剎為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重鑄，分為圓球、寶塔、露盤鐵葫蘆等結構，在八方露盤之上清晰可見垂著鐵鏈，上行至塔頂與八角脊端相連接，顯得恢宏大氣。1961年，這座石塔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01年，其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二）三峰寺塔

三峰寺塔，又名雁塔，位于福州市長樂區塔坪山頂，北宋哲宗紹圣三年（1096）初建，于北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建成。這座石塔高27.4米，八角七層，仿木樓閣式。其塔基為大力士座，八面刻有獅子、牡丹等圖案，圖案清晰、活靈活現，令人感慨古人之匠心。中國人一般認為，獅子是智慧和力量的化身，蘊含著吉祥、繁榮、生生不息的寓意，象征著地位、尊嚴和平安，因此與獅子有關的圖案在國內常常可以見到，如門口的大小立體石獅、門楣上的獅子圖案等，并延伸到中國的獅文化，每逢佳節各地都會開展舞獅表演。牡丹則寓意吉祥富貴、繁榮昌盛等，也是我國的國花。

該塔各層的塔壁浮雕及壁龕內的圓雕，多取材佛教故事，造型生動、神態逼真。第一層塔壁上的浮雕圖案，都是關于文殊、普賢、五百羅漢等佛教題材。一至六層為25面塔壁浮雕蓮花坐佛，共有200尊。塔身轉角各立一尊石雕護法天王，或執劍、或按劍，戴盔披甲，足踏寶蓮，頂護寶蓋。各種浮雕造型生動、風格古樸。另外，塔柱下端有石礎，柱頭有斗拱鋪作，塔壁設佛龕，內浮雕佛像，端坐寶蓮上。三峰寺塔對研究宋代石塔構造和石雕藝術具有重要意義，1961年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06年6月晉級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三）尚干庵塔

尚干庵塔，又稱雁塔，樓閣式實心塔，位列閩侯縣尚干塔林山頂。據說初建于南朝陳太建年間（569—582），距今已有1400多年的歷史，現在仍被人們挖掘、研究，是福建地區目前已知最古老的石佛塔之一。它由塔基、八角形圭腳、二層臺、雙層須彌座、七層塔身和相輪塔剎等組成，塔高9.2米。上層各角雕有孔武的天王承托像，下層各角雕有粗壯力士（侏儒）頂托像。每面飾以高浮雕花卉與神獸圖像。尤其塔基圭腳上的8個長方面，用圓刀雕刻的飛天圖案，或散花、或捧供果，體態婀娜，佩帶飄逸，與洛陽北魏天寧寺塔之泥塑樂伎有相似之處，其雕刻技藝甚至可與敦煌石窟飛天相媲美。七層塔身刻出平座、倚柱、佛龕及佛像，每層塔壁均刻1至3尊盤坐蓮臺佛像。塔檐則是在一整塊大石上刻出各個部件。1989年，它被列入縣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13年，成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四）福清瑞云塔

福清瑞云塔始建于明萬歷三十四年（1606），耗時10年竣工，由明代政治家葉向高之子、府丞葉成學與知縣凌漢聊募捐鳩工，名匠李邦達負責設計施工。瑞云塔采用雕琢精致的花崗石砌建，高34.6米，七層八角，外形仿木構樓閣式，底基為單層八角須彌座，周長24米。1965年被福建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第一批文物保護單位。

瑞云塔屬于“八角亭塔”之類，是中國最為普通的一種塔。此式是由古代方木亭蛻變出來的，自唐以后，八角亭式盛興，逐漸取代方木亭原有的地位，又受佛教建筑理念影響，遂用磚石增加其高度，至重疊級數，則依大乘教之各種象征而定。以瑞云塔而論，其角柱在厚重深遠的平坐欄干及屋檐之下，幾乎完全失去其意義，而此塔則有56根密排而徑粗之角柱，與雄固之飛檐相連，遂使此塔帶有一種類似羅馬式的威嚴氣概。

由以上可知，福州地區早期的石材雕刻工藝水平具有高水準與高要求，時至今日仍為我們所贊嘆。

二、福州寺廟石雕裝飾藝術

（一）龍瑞寺

龍瑞寺，又名池墘寺，位于福州市倉山區城門鎮梁厝村燕山的山腳處，始建于唐天復元年（901），后又在明清時期歷經重修，其主要由天王殿、大雄寶殿、陶塔等構成。大雄寶殿正面的須彌基座由青礫石砌成，正門設垂帶踏跺，束腰鑲有12幅精美高浮雕，分別為“雙獅戲球”“榮華富貴”“椿萱雙祿”“憐子愛妻”“封侯掛印”“鯉躍龍門”“士子游春”“海族獻寶”“花榮葉茂”“龜鶴同春”“四季常青”“八蠻貢象”，據說系唐代原物，造型生動活潑、雕工細致精美。這些浮雕以五代閩王故事、民間神話、吉祥圖案等為題材，通過圓雕、浮雕、透雕和線刻等藝術形式，運用暗喻、借喻、比擬等表現手法，體現閩人祈求國泰民安、萬事如意的美好心愿。

其中，“八蠻貢象”又稱“胡人進象”“海外使節獻象”，講的是海外使節向閩王獻象的故事內容。從畫面上可見一頭裝扮漂亮的小象，旁邊一人牽引前行，此人眼大深邃、頭纏頭巾、耳戴大環、手持節杖，顯見為海外來客。小象前后各有頭戴帽子的衛士，護衛著小象前行，后面的騎士旁還有一位夾弓持劍的武士跟隨。這幅浮雕真實地反映出閩王實行開放政策吸引海外商賈，與各國友好往來，促進閩地經貿發展的歷史事實。另外，殿內供奉的佛像中，有一尊石佛結跏趺坐，肅穆雍容，傳為唐宋遺物。1983年，龍瑞寺大殿及基座石雕被列為福州市第二批文物保護單位；2001年，被列為福建省第五批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二）寶林寺

寶林寺位于福州市連江縣丹陽鎮東平村寶林山下，唐大中六年（852）修建，不知何時何故毀于大火，僅存石構遺址——數十根高大石柱。基座殘留有大量的動物花鳥石雕，以及5尊唐代石佛，殘存物件的造型線條令人驚嘆。2009年，其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

福州地區迄今發現的唐五代時期寺廟大殿基座浮雕僅有3處，便是龍瑞寺大殿基座唐代浮雕和連江寶林寺大殿基座唐代浮雕，還有位于福州晉安區壽山鄉芹石口煙囪仔山南麓的翠微寺五代大殿基座浮雕，原大殿已毀，尚存十幾塊石板浮雕。

不論是石塔還是寺廟的石質構件，其石雕圖案造型優美、審美價值高，杰作不在少數。究其原因，或許與福州傳統工藝城的身份有關系。福州作為“有福之州”，產生出不少傳統工藝品，例如脫胎漆器、軟木畫、油紙傘、牛角梳、壽山石雕等，這些產物集生產生活經驗和審美追求于一體，凝結著福州人民孜孜不倦的工匠精神和可貴的造物精神，具有濃郁的地域特色。在這些聞名遐邇的工藝門類當中，不得不提到石雕。福州一家名為“蔣源成”的石鋪名聲在外，且傳承數代，其第三代傳人蔣仁文尤為出類拔萃。光緒末，慈禧太后動用海軍經費重修頤和園，并在園中舉辦全國工藝比賽，蔣仁文以青石雕鏤的石繡墩及圓桌參賽，轟動一時，被譽為“青石雕刻之冠”。南京興建中山陵時，還曾邀請蔣仁文參與石雕工程。他的代表作品有華表、石獅、金魚缸、光華亭等，均巧奪天工、精美絕倫、備受青睞。如此可見，福州石雕藝術名家不在少數，誕生了大量的精美石雕作品。

中國傳統建筑在石材的選用上可謂精挑細選，而石材上雕刻的精美圖案和生動造型，在歲月流轉中又散發出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熱愛傳統建筑及其石作營造技藝的匠人和愛好者去潛心研究、保護和傳承，時至今日依然熠熠生輝。

參考文獻：

[1]李志強.閩南沿海地區傳統建筑石作研究[D].華僑大學，2018.

[2]曾意丹.福州古厝建筑特色[J].閩都文化，2019（06）：24-28.

[3]李佳.手法與風格[D].廈門大學，2020.

作者簡介：

張培東（1981—），男，漢族，福建福州人。現為中級工藝美術師、高級雕刻工程師、高級雕塑藝術設計師、高級玉石雕刻師、中國傳統工藝美術大師。

16歲從藝至今已有27年，多年的雕刻廠生涯沉淀了深厚扎實的基本功，精通圓、浮、透、線、沉、影等多種雕法，從人物到動物、小件以及大件皆有所造詣，注重因材施藝，圓雕、浮雕、陰雕多層次融合。

在古建筑營造技藝方面，師從福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福州古建筑營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陳劍靈學習福州古建筑營造技藝。曾參與多項古建筑修復項目，其范圍輻射全國各地及東南亞等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