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流電影中的男性形象建構

摘" 要：創生于新世紀的新主流電影，在中國電影發展歷史上有著獨特的藝術價值。層出不窮的優秀作品創作出許多鮮活的藝術形象，而男性角色在其中占據較大比例。新主流電影在塑造角色形象時，在宣揚主題思想、刻畫男性形象方面一改昔日刻板的高大偉岸、不近女色的男性形象。新主流電影在市場化過程中塑造男性形象時往往傾向于增添富有新時代特色的魅力元素。從英雄人物增添柔情色彩、塑造成長型的角色形象、男性形象與國家形象建構的關系這三個方面分析新主流電影中男性形象建構及其背后的深厚內涵，從社會性別視角更新對于新主流電影的固有認知，為更多的新主流電影塑造大眾喜聞樂見的，擁有時代魅力的男性形象提供借鑒意義。

關鍵詞：新主流電影；男性形象；國家形象

基金項目：本文系陜西省電影評論與理論基地“西部電影理論及創作研究”的研究成果。

新世紀創作的新主流電影，在中國電影文化譜系中具有較高的文化價值和獨特的藝術魅力，不僅強化了中國電影百年發展以來所形成的藝術理念，也為中國電影的發展注入新的力量，帶來了新的挑戰與契機。近年來，新主流電影發展方興未艾、推陳出新，如《戰狼2》《烈火英雄》《八佰》《我和我的祖國》《長津湖》《中國機長》《我和我的家鄉》《狙擊手》《萬里歸途》等多部新主流電影登上影院熒幕，受到不同性別、各個年齡段受眾的青睞。新主流電影在實踐中逐步定義其藝術風格，形成類型化敘事模式，通過類型化敘事與商業化包裝的有機結合，將百姓生活、民族價值觀與愛國主義融入人物形象塑造中，塑造與大眾審美相適應的具有中國本土特色的典型人物形象，實現電影的商業化類型化發展，做到商業市場與主流價值的合流。

從文藝作品的創作規律來看，所有優秀的影視劇作品，要想做到以情動人，塑造能夠走進觀眾內心，讓觀眾產生共鳴的藝術形象是其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影視創作者在創作之前就要明確自己想要塑造何種藝術形象，通過怎樣的藝術手法去展現這樣的藝術形象，這樣的藝術形象是否真的貼近受眾生活，能否抓住觀眾視線為電影增添藝術效果。綜合分析以往新主流電影的成功因素可知，激烈的視聽場景和扣人心弦的故事內容之外，靈動真實的人物形象也是一部高票房電影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塑造出符合中國審美的典型人物形象，促使觀眾消費時甘愿為某一角色買單。統計分析這些風靡院線的高票房新主流電影可以發現，主角人物以男性角色居多，尤其是革命電影中，人物多以男性作為主體，只有少數女性作為主要角色出現，更多的是作為推動男性故事發展的輔助人物出現。不可否認的是，這些具有廣泛認可度的男性形象的確為電影票房起到助力作用，在電影創作中制作方根據以往成功經驗，塑造出深受國民喜愛的男性電影角色，促使新主流電影的男性角色塑造呈現出類型化趨向、多元化特征。新主流電影中的男性形象的轉變主要體現在英雄角色、成長型角色及男性形象闡釋同義國家形象這三種類型的變化上。

一、英雄角色：保家衛國形象的“柔情”色彩

學者康奈爾（Raewyn Connell）在進行男性氣質研究時，將男性氣質做了以下分類：從屬型（subordination）、支配型（hegemony）、邊緣型 （marginalization）和共謀型（complicity）[1]。男性氣質類型不同，他們的社會角色和地位同樣有很大差異。依據上述分類標準，所謂以“書生”角色為代表的男性氣質類型可劃歸為邊緣型或從屬型，彰顯力量感的“武生”形象傾向于支配型。在新主流電影的男性形象塑造中，尤其革命戰爭題材，凡是關乎家國大事的電影多以男性角色為主，其中又以支配型的“硬漢”角色占據較大比例。

這類帶有硬漢氣質的形象以往常常是歐美電影中的典型男性角色，在文藝作品國際化傳播的影響之下，國產影視作品創作趨向于國際審美標準，逐漸傾向于打造硬漢角色。但與傳統好萊塢所塑造的經典硬漢明星不同之處在于，新主流電影中所塑造的硬漢角色夾雜了一絲“柔情”色彩，給擁有硬朗外表的英雄人物安插上一顆柔軟的內心，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立體，接近受眾生活，成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男性英雄形象。以《戰狼2》中的主角冷鋒為例，外表皮膚黝黑，身材充滿力量感，皺紋粗糙；行動上孤身闖戰區，保護同胞和難民，與反派角色激烈打斗血戰到底；從精神上看，他是一個敢為人先、勇于戰斗、有民族正義感、博愛的英雄形象。但他不是簡單的嫉惡如仇，他的正義和善良是由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沉淀的民族精神所滋養的，是個人能力與中國精神氣概融合后的自然迸發。這樣的英雄，已經不再等同于好萊塢影片中的硬漢英雄，而是具有中國儒家氣質的男性形象。

這樣具有儒家氣質的男性形象又不同于中國古代浪漫故事情節中的儒家書生與武生角色。縱觀中國傳統故事情節，儒雅書生往往與女性較為親密，相比之下，武生角色的英雄被描繪成缺乏浪漫、不近女色的“厭女”式男性形象。更有甚者，男性力量氣質的彰顯以對女性的漠不關心為有效標志。改革開放后，女性地位得到提高，對女性充滿警惕與逃避的男性角色不再符合受眾審美。在塑造男性形象時，不再執著于單一的忠誠、正義、武力特征，在此基礎上增加溫柔、浪漫、性感元素，使得男性形象更加豐富立體多元化[2]。新主流電影放寬視野，學習好萊塢式敘事手法，在以男性為主的劇情中融入異性戀元素，實現了國產新主流電影的“好萊塢式情節”轉變[3]。在此轉變過程中，逃避情愛的英雄被點綴上柔情元素，男性不再需要站在女性的對立面來強調自己“坐懷不亂”、心懷天下的英雄形象，反而通過與女性之間的相識相愛、惺惺相惜塑造出既懷人間大愛又充滿情義的柔情男性英雄形象，這樣的角色更有血有肉，符合現代受眾的情感價值觀，深受觀眾熱捧。

影片《無問西東》中青年知識分子陳鵬作為一名優秀的清華學子，在他的心中愛情比理想更重要。當他面臨光榮而危險的工作時，愛情與理想兩相為難，他義無反顧地選擇先守護愛情再為國奉獻，顧全小家才能成全大家，這是真摯且真實的人類情感，這樣的角色切除了一些光輝偉大的品質，替換上最平凡真實的人性特點，他展現了人性，我們仍認為他是英雄。

無獨有偶，《戰狼2》的故事線是血氣方剛，有情有義的軍人冷鋒前往異國尋找殺害女友的兇手。在故事情節中，冷鋒沒有厭惡蔑視女性，反而以直白的方式表達內心的情感訴求：會因思念去世的女友而落淚，會為救干兒子的母親而孤身闖戰區。“男兒有淚不輕彈”，傳統的男性形象是壓抑的，流淚被視為英雄角色的羞恥行為，但在新主流電影中，男性角色通過釋放其內心真實感受，消解了傳統英雄人物情感壓抑的部分，也緩和了以往“關羽”形象英雄和女性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這種關系的緩和正源于人類最純潔、正義情感地合理表達[4]。

隨著社會思想的不斷解放，女性主義理論得到更為深入的發展，女性地位逐步提高，男女平等觀念浸入受眾內心。在新主流電影中，傳統“厭女式”的男性形象日漸從熒幕上消失，硬漢氣質的英雄角色一反往日沉默，他們以充滿柔情的全新形象訴說著精彩的愛情故事，塑造著不同以往的“柔情”英雄形象。

二、從“高大全”到塑造

“不完美”的成長型角色轉變

新主流電影是主流電影在全球化趨勢下的嬗變，是在情節上要求引人入勝、思想上傳達社會主流價值觀的電影[5]。在新主流電影中，通常“以平民化的敘述視點展現人物的性格精神和親情倫理，改變了那種完全把個人、家庭的幸福與國家、民族的利益截然對立起來的敘事模式”[6]。思想情感的表達、核心價值觀的書寫、意識形態的傳播采取更加靈活、審美多元、接近生活的途徑。因而，融匯了商業化元素和核心價值觀的新主流大片，不但重視敘事策略，而且注重謀求敘事之上的角色形象塑造。

對新主流電影的男性形象展開分析，可以發現其男性人物角色形象塑造更加多元。此前，大多數主旋律電影都以創造過豐功偉績的歷史人物和重要革命歷史事件為主題，著重呈現偉人的豐功偉績和精彩激烈的戰爭故事，呈現革命先烈英勇無畏的人物形象。但在故事的敘述中難免產生脫離現實的問題，這些故事情節距離新一代年輕人有著陌生感和形式感。固化生硬的故事情節、教條式的講述方式、“高大全”的人格形象、宏大的歷史題材使得藝術審美效果往往不盡人意，不符合年輕受眾的審美趣味，受眾的范圍難以擴大，票房也不能達到理想狀態，難以做到真正地面向人民講好中國故事。

針對此類問題，新主流電影傾向于以家國歷史背景為突破點，以社會狀況、家庭日常、個人的愛恨情仇等為敘事主題，從小人物的視角出發，展現百姓雞零狗碎的日常生活狀態，發掘小人物身上不尋常的一面，構筑立體的人物形象，以平民視角詮釋人物性格的矛盾復雜性，英雄不再是完美的英雄，而是帶有缺憾的成長型角色。新主流電影勇于揭露人物性格上的缺陷，在情節發展中獲得個人的成長，展示個體鮮明的性格特征與民族價值情懷。通過挖掘“小人物”不完美的一面，展示其成長過程，引發觀眾對自我人生的回味觀照，與劇中角色產生共鳴，實現主題思想的傳達，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在敘事中傳播滲入核心價值思想，實現新主流電影主題傳達與觀眾審美體驗共情的有效統一。

電影《萬里歸途》，主角宗大偉是一名外交官。在戰亂紛爭的地區，生死較量之間，外交官并非想象中的光鮮亮麗，在這層身份之上承擔著沉重的壓力與責任，他們要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守護同胞的安全。宗大偉經歷過饑荒、疾病、戰亂，他的外交生涯與生死時常相伴。不服從指揮，與同事唱反調，賄賂邊境官，對新人不耐煩，在他的身上有著普通人的怯懦與油滑，也有著游走于戰爭與生死之間磨礪出的智慧。有私欲、怯懦、不成熟，這是每一個普通人在面對生死時的正常生理反應，而英雄之所以為英雄，正是在平凡的人生中能夠做出不平凡的舉動。

一個人首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其次才是集體中的一份子，這才是歷史中的英雄。人在成為獨立個體時是帶有不完美的屬性，這個不完美，夾雜著私欲的個體通過內心的掙扎、痛苦的超越實現自我的成長，“放下小我，成就大我”的選擇才更加真實、生動、可信、有力。這種于無聲處訴說的人物塑造方式向觀眾傳達著每一個人都是普通人，每一個個體都能成為英雄，我們生活的世界正是由這些普通人打造的。而同樣的，電影正是表現出這一點，才塑造出了立體鮮活、真實可信的人物形象，使得影片更加寫實，具有現實主義創作特征。

電影《戰狼2》亦是如此，主角冷鋒并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英雄形象。相反，他觸犯軍規，違反軍紀，有著個人主義的叛逆和頑皮。但在關鍵時刻，他能挺身而出奮勇殺敵，解救同胞和難民，展示個人主義和集體話語協商和解的一面。電影敘事的張力及觀眾對于角色形象的認同度得到有效提高，有血有肉、敢愛敢恨的形象更使得英雄人物“接地氣”，人物形象塑造更加入木三分、出神入化，電影主題才能傳達進觀眾的內心，在電影的視聽享受之下留有余味，引發觀眾深思和平與戰爭、小家與大國的命題意義。

《我和我的祖國》在講述奧運故事時，沒有選擇氣勢恢宏的開幕式場景，反而將主角放在流露著市儈氣息的張北京身上，他既非一個稱職的父親，也稱不上一名愛崗敬業的好員工。但這樣有著缺憾形象的他卻能將手中珍貴的門票心甘情愿地贈送給來自汶川的小男孩，故事前后鮮明的對比反差使得人物身上的閃光點更加熠熠生輝，形象更加生動立體。張北京是一名普通的出租車司機，更是14億中國人民中不起眼的一個個體，他們忙于為生計奔波，有著不完美的一面，但依然有著是非觀念，熱愛生活，熱愛祖國。

《烈火英雄》以其驚險刺激的場景、引人入勝的情節廣受贊譽。影片中，主角江立偉不再是傳統電影中“高大全”的完美英雄形象，而是一個在工作中背負著重大失誤的特警，在家庭中失職的不合格父親。正是這個有著缺點，身心傷痕累累的角色，在救火時塑造了一個英雄的神話。普通人身上不普通的一面縮短了帶著“圣者”光環的英雄人物與屏幕前觀眾之間的距離，貼合觀眾的心理和現實世界，凝聚社會與家庭、個人之間的情感關系[7]。

新主流電影傾向于塑造不完美的男性形象，其意圖在于人格上存在缺點的男性形象設定往往更為容易與觀眾人生經歷產生交叉，使得觀眾在虛擬電影世界中觀照現實，在角色形象上承載、凝聚著觀眾對于現實的不甘，對美好生活的希冀，在情感上也更容易被認同，從而產生共鳴。通過影片角色的成長路線完成受眾自我心理上的鼓勵和慰藉，滿足受眾對于電影市場多元化內容、立體化形象的期待，賦予作品更加深厚的層次感。

三、男性形象詮釋同義國家形象建構

電影作為大眾媒介，承擔著意識形態傳播的使命。藝術全球化傳播背景下，通過場景、符號再現等藝術化手法加工后的電影世界不同于新聞媒介展示的真實世界，電影以娛樂的面貌出現，以微觀視角作為敘事切入點，在寓教于樂過程中構筑國家形象，對大眾產生深入影響[8]。在新主流電影敘事中，軍事沖突、意識形態的抗爭都是男性形象的展示，通過塑造具有陽剛之氣、行動力的男性形象象征同種意義下的國家形象，突出國家的正義形象，以男性形象詮釋同義國家形象的建構。

《戰狼2》不再局限于講述本土故事，而是探討全球化語境下對于政治、種族、國家形象的理解。影片構建了殘酷無情的西方世界、弱勢無力的非洲形象及兼愛友善的中國形象，對這三個種族各自給予暴力、憐憫和兼愛的道德評價。異性種族男性之間的沖突同樣表達著不同民族之間、東西方之間的爭執[9]。主角能夠輕松打敗黑人海盜，緣于黑人在世界話語體系中長期居于弱勢地位。非洲因長期遭受戰亂疾病的困擾，生活在此的黑人被視為智慧與能力水平較為低下，依賴他人援手、從屬于“他者”化的男性形象。而作為拯救者的中國男性善良、正義、英勇，在他們的身上能夠折射出匡扶正義、友善睦鄰的國家形象。人物形象與國家形象正向同構，以此實現意義的增值。智慧冷靜、舍身取義的中國男性形象成功表現國家民族的共有道德標準，構筑傳播了相同意義下的國家形象內涵。

電影作為表現現實世界的平臺，同時是傳播政治意識形態的有效媒介[10]。新主流電影通過塑造勇敢堅毅、舍身取義的男性形象成功建構了友好、博愛、自信、公允的中國形象，這對于陶冶國民愛國情懷，構筑民族共同體，傳播國家主流價值觀無疑具有正面的價值作用。

四、結語

優秀的新主流電影能夠取得成功，獲得大眾認同，與其男性形象的成功塑造密不可分。無論是增添了柔情色彩的硬漢英雄形象，或者是塑造不完美的、貼近百姓生活的小人物形象，亦或是通過男性形象展示家國情懷，塑造國家形象，都是中國電影走向世界，受眾思想逐漸開放，藝術作品追求中國化元素的必然要求。新主流電影商業化進程中要想講好中國故事，對于傳統中國男性形象進行革新，打造具有中國氣質、本土特色的男性形象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參考文獻：

[1]康奈爾.男性氣質[M].柳莉，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04.

[2]雷金慶.男性特質論：中國的社會與性別[M].劉婷，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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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羅亞琳.《戰狼 2》：“中國”的普遍性與親和性[J].藝術評論，2017（10）：130-134.

[5]耿坤.角色的延伸：新主流電影與黃曉明的銀幕形象塑造[J].電影新作，2021（3）：53-59.

[6]賈磊磊.中國主流電影的認同機制問題[J].電影新作，2006（1）：41-46．

[7]李道新.《烈火英雄》與淚水深埋的英雄敘事[N].中國電影報，2019-9-4.

[8]陳林俠.大眾敘事媒介構建國家形象：從特征、論證到文化邏輯[J].中州學刊，2013（10）：84-90.

[9]周慧敏.《戰狼 2》：愛國主義的弘揚與男性氣質的彰顯[J].視聽，2017（10）：43-44.

[10]葉凱.莫名焦慮的無意識表達——論當下中國電影中的男性氣質危機呈現[J].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17（4）：117-120.

作者簡介：劉花婷，長安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廣播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