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鐵路提單第一案看運單物權化的實踐思考

[摘要]我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以來，中歐班列在對外貿易中起到越來越重要作用。鐵路提單第一案的判決中，支持了原告的提貨請求權，但鐵路提單使用過程中提單持有人和貨物代理人都存在潛在風險。通過為鐵路提單尋找法律支撐，明確鐵路提單物權憑證性質，規定可流通的鐵路提單和正當流通及其完善鐵路提單簽發者的監管體系，保障交易安全。

[關鍵詞]“一帶一路”；鐵路提單；鐵路運單物權化

一、案請概述

我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以來，各國之間致力于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國對外貿易也日漸興盛。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中歐班列作為連接亞歐大陸進出口貿易的紐帶，為擴大對外貿易起到了重要作用。鐵路運輸有超越海運和空運的優點，被越來越多的企業所青睞，他們希望在商業實踐中能夠通過貨物獲得融資，或者將貨物進行轉賣使得資金回籠，以保證自己的經營。由此，鐵路提單應運而生。

二、基本案情

本案起因于孚騏公司持鐵路提單向中外運物流公司提取車輛而引發的糾紛。

2019年2月，英颯公司與中外運公司、物流金融公司簽訂三方協議，委托中外運物流公司將汽車從德國運回中國，物流金融公司為英颯公司向銀行提供擔保。2019年5月，中外運物流向英颯股份即英颯出口商簽發提單。2019年6月，孚騏公司作為買方與英颯公司簽訂了汽車銷售合同，英颯公司將自己在途貨物中的兩輛汽車賣與孚騏公司，而中外遠物流公司拒絕將汽車交付給孚騏公司。于是，孚騏公司向重慶自貿區法院主張提貨請求權。本案的爭議焦點：一是孚騏公司持鐵路提單是否代表其有權提貨；二是案涉背書是否影響交付；三是被告能否行使留置權問題。法院經過審理認為，原告作為提單持有者享有提貨請求權，支持了原告的訴求。

三、本案爭議焦點及分析

（一）孚騏公司持鐵路提單是否代表其有權提貨

1.鐵路提單權利屬性的界定

到目前為止，鐵路提單還沒有在國際條約以及國內法上有明確的屬性界定。學界對于鐵路提單的屬性主要有兩種觀點，一部分認為是債權憑證，袁麗華認為提貨權本身是一種債權請求權，具有優先性和無因性；[1]張虎認為鐵路提單應當視作提貨憑證而非物權憑證[2]。而另一部分學者，楊臨萍認為鐵路提單作為物權憑證具有法律正當性，其權利質押符合行使與實質要求也貼合法院物權法定的原則。[3]筆者認為物權憑證最核心的特點是該憑證能夠代表貨物本身，其占有和轉讓的效力等同于貨物的占有和轉讓，將鐵路提單認定為物權憑證滿足設立這一模式的初衷。

2.本案各方對提單持有人的貨物控制權的主張

原告主張提貨權而被告中外運物流公司認為與自己簽訂合同的相對方是英颯公司，英颯公司沒有明確指示自己向孚騏公司交貨，因此自己沒有義務向孚騏公司交貨。

3.本案中對鐵路提單具有提貨功能的法律分析

本案中的鐵路提單里面包含了三個法律關系，一個是孚騏公司和英颯公司的買賣關系，一個是金融公司的擔保關系，一個是物流運輸公司與英颯公司的運輸關系。金融公司為英颯銀行提供擔保，英颯公司向銀行付清費用后其擔保責任解除；孚騏公司和英颯公司的買賣合同成立，中外運與物流公司存在有效的委托代理合同；根據《民法典》第227條規定的指示交付，原告孚騏公司具有提貨請求權。

（二）鐵路提單背書是否符合向孚騏公司交付車輛的條件

1.指示提單背書轉讓的必要性

在《海商法》中的提單可以分為記名提單、不記名提單和指示提單，指示提單是需要背書實現轉讓的，背書是提單轉讓人在提單背面進行的標注，通過背書指定可以提貨的權利人，指示提單背書轉讓的必要性是由指示提單的性質決定的。而鐵路提單由于現階段缺少相關的法律規范可以類比適用海上運輸規則中關于提單的規定。

2.本案各方對鐵路提單背書效力的主張

作為被告的中外運物流公司提出涉案的提單背書不連續，英颯公司沒有在提單背面背書，拒絕向中外運物流公司交付貨物。

3.本案中對鐵路提單具有流轉功能的法律分析

由于法律沒有明確的規定，應該按照意思自治的原則，充分尊重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根據英颯公司與中外運物流、金融公司簽訂的三方協議沒有明確約定提單的經手人必須要背書，只是載明提取貨物時需交出經背書的正本提單，本案中金融公司已經進行了背書，由于沒有說明背書需要哪些人，所以已經符合了提單制作者的要求。同時，當事人都明確提單的價值，合同的約定均有憑單交貨的意思表示。三方協議已經生效，其中規定的鐵路提單是當事人所認可的，作為物權憑證，當鐵路提單在孚騏公司手中時，中外運物流公司應該知道英颯公司是將提貨請求權進行了轉讓。因此在本案中，出于意思自治原則，保護締約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背書不連續不影響鐵路提單的效力。

（三）中外運公司可否行使留置權阻卻孚騏公司持單提貨

1.本案各方對行使留置權條件成就的主張

原告孚騏公司要求中外運物流公司將自己所購買的貨物交付給自己，中外運物流公司主張英颯公司沒有將運費支付完畢，因此出于對自身利益的保護有權對所涉貨物行使留置權、暫不交付貨物。

2.本案對于行使留置權條件是否成就的法律分析

行使留置權需要幾個條件：首先，留置的財產必須是債權人以合法方式占有債務人的動產，本案中中外運公司與英颯公司簽訂合同，雙方存在債權債務關系，根據法律和當事人雙方約定留置權有效成立；其次，留置權的財產必須是動產，本案中中外運物流公司留置的在途運輸貨物屬于動產；然次，留置的財產必須與債權人的債權有牽連關系，本案中債權人對動產的留置權與債務的產生是基于同一法律關系發生的；最后，必須是債權已屆清償期，本案中雙方當事人在合同中約定了倉儲服務和貨運代理兩種服務費用，并且規定了在貨物完成交接之后進行支付，貨物還沒有完成交接，也就是說要求支付運輸費的條件還未成就，不屬于履行期限屆滿的情況。綜上，中外運物流公司享有留置權，但根據合同約定由于貨物還沒完成交接，貨款還未到履行期，所以行使留置權的條件不成就。

四、鐵路提單使用過程中的潛在風險

（一）提單持有人實現貨物控制權的風險

在國際鐵路運輸中，部分國家加入《國際貨協》，部分國家加入《國際貨約》，中國作為社會主義國家加入的是《國際貨協》。在《國際貨協》第25條中賦予了托運人變更運輸合同收貨人和貨物運輸到達地，而在我國《民法典》第829條規定的托運人的貨物控制權在空間和權利轉讓上不能完全滿足國際鐵路運輸的要求。對于鐵路提單的概念和性質沒有得到國內法和《國際貨協》的認可，同時在中歐班列沿路存在兩種不同的國際規則，因此在實踐中托運人的合同變更權很可能損害提單持有人對于貨物的控制。

（二）貨運代理人無單放貨的風險

無單放貨在海運中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鐵路運輸比海運更快，很可能貨物已經到達目的地了，但是鐵路提單還沒有到收貨人手中，因此在陸上貨物運輸中的風險也同樣存在。如果貨運代理在沒有正本提單的情況下交貨，一旦出現錯誤交付，那將面臨著對委托方違約的風險；而如果貨運代理人在沒有正本提單的情況下選擇不交貨，那無疑增加了貨運代理人的保管和存儲義務，還要防止貨物在等待期間損壞和滅失的風險。

（三）托運人救濟手段缺失

貨運代理人也就是鐵路提單的簽發人，和海運中的無船承運人有一定的相似之處，但是由于不同法律規定，兩者之間的義務還是存在區別：對于貨運代理人簽發提單不是他的強制性義務，而是根據雙方的合同約定，后者根據《海商法》的規定是有簽發義務的；前者不需要登記提單，而后者需要向有關部門登記提單、提供相關材料并繳納保證金。因此，一方面我們不能保障貨運代理的誠信和透明性；另一方面當貨運代理拒絕簽發鐵路提單時，由于沒有相關國際條約和法律法規的規定，托運人在需要救濟時只能依據合同項下的規定。

五、本案的思考和建議

（一）為鐵路提單尋找法律支撐

《民法典》第116條確認了物權法定原則。物權法定主要規制不動產和特殊動產，鐵路提單占有即交付，不需要登記，與物權法定原則規制并不沖突。鐵路提單本就是商事實踐過程中的產物，是為了滿足當事人雙方的需求。對于鐵路提單可以適用物權緩和主義原則，尊重當事人的意思自治，對物權法定原則進行立法說明和司法解釋，說明鐵路提單與物權法定原則不沖突。

（二）明確鐵路提單的性質

首先，交付提單即轉移占有不需要通知承運人。在海運中，當事人轉讓貨物返還請求權只需交付提單而不用通知承運人。在鐵路貿易中應該學習海上貿易規則，也明確這樣的規則可以讓鐵路提單具有物權憑證性質。

其次，交付提單不僅占有轉移，也代表轉讓所有權或設立質權。[4]根據《民法典》第224條規定動產物權的設立和轉讓，自交付時發生效力。由此，鐵路提單交付也代表轉讓所有權或設立質權。

（三）規定可流通的鐵路提單和正當流通

我國《海商法》第79條規定：指示提單經過記名背書或者空白背書轉讓，不記名提單無需背書即可轉讓。在制定鐵路提單規則時可借鑒海運相關規定，但是不能與鐵路運單相沖突，首先要明確指示鐵路提單需要背書實現轉讓，不記名鐵路提單僅憑交付就能流轉；其次要求背書連續，背書不連續不發生效力；最后明確鐵路提單的流通效力，一個是權利發生變動，另一個是確定資格，保護善意的受讓人。

（四）完善鐵路提單簽發者的監管體系

鐵路提單的簽發人在鐵路運輸交易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他們的信用會影響到整個交易實現。因此，我們可以參照海運中需要向有關部門登記提單、提供相關材料并繳納保證金，從而加大對鐵路簽發人的監管，保障透明性；還可以參照《海商法》關于簽發人的強制簽發義務，讓托運人的權利也能得到救濟和保障。

六、結語

鐵路提單第一案對今后法官處理案例起到示范作用。[5]雖然鐵路提單的物權屬性在國際條約和法律沒有明確規定，作為一個創新產物，在運用過程中存在運單沖突有待進一步協調。鐵路提單使用過程中提單持有人、貨物代理人都存在潛在風險，但是通過鐵路提單第一案可以看到司法實踐中法院支持這一商業實踐的創新做法。為貿易便利，通過為鐵路提單尋找法律支撐，明確鐵路提單物權憑證性質，規定可流通的鐵路提單和正當流通，及其完善鐵路提單簽發者的監管體系，促進和保障商業的良性發展和交易安全。

參考文獻：

[1]袁利華.提貨權視角下國際鐵路提單制度化問題研究[J].北京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1（1）：121-130.

[2]張虎，胡程航.鐵路提單的性質、風險及應對——兼評“鐵路提單第一案”[J].中國海商法研究，2021，32（1）：70-78.

[3].楊臨萍.“一帶一路”背景下鐵路提單與鐵路運單的協同創新機制[J].中國法學，2019，（6）：66-85.

[4]邢海寶.“一帶一路”背景下鐵路提單的法律支撐[J].河北法學，2021，39學，2021，39（4）：39-55.

[5]馬友多聞.海上貨物運輸合同糾紛案評析[J].秦智，2022，（7）：120-122.

作者簡介：陳語（1999.3-），女，漢族，重慶沙坪壩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國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