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宏
十年前,中國教育電視臺與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合作,在每年舉辦的“中國國際影視展”上連續三年推出了中國紀錄片跨界論壇,組織專家學者共同探討“紀錄片+”的理論與實踐,在業界產生了較大的影響。2017年,我擔任中國視協行業電視委員會副會長兼秘書長以來,一直致力于推動“紀錄片+”行業的工作,謀求紀錄片跨界各行業,為行業插上騰飛的翅膀,并讓行業反哺紀錄片的發展。
同時,我們也利用行業舉行的相關論壇、課堂等表達了關于“紀錄片+政法”“紀錄片+交通”“紀錄片+教育”等模式的若干思考與主張。事實上,近些年來,在市場化導向的紀錄片創作生態環境下,中國的紀錄片可以+短視頻、+綜藝、+慢直播、+電商、+元宇宙、+各行各業,取得了長足進步,若要更好地形成良性互動的態勢,就要求作為紀錄片創作主體的紀錄片人做好自己的加減法。
縱觀世界紀錄片發展歷程上那些耀眼的紀錄片大師,以及當下的國際紀錄片優秀導演,他們能創作出紀錄片精品力作,首先就是做好了自己的加減法。他們的加減法是什么呢?簡單概括就是專注一域,厚積薄發。他們只是專注一個方面,心無旁騖,專注自己感興趣的和有研究基礎的某類題材,然后再做加法。他們的加法就是在一個領域做全面、系統、深入的研究,成為這個領域的專家學者。這就是這些紀錄片大伽的加減法,也是他們成功的自身密碼。
一、紀錄片+專家,讓專家賦能紀錄片,提升紀錄片的思想價值和知識含量
隨著紀錄片內容題材迭代出新,專業化程度是衡量作品品質的一大要素,這就要求創作者除了要具備較高的政治素養和文化修養之外,還需要具有深厚的學術背景和所拍題材內容的專業素養。
從國內外紀錄片制作人來看,一類是“雙腳走路”的專家型,即創作者本身首先在某一專業領域深有研究,并熟練掌握影視創作規律,再投身于他所研究領域的紀錄片制作;另一類是制作方+科學家、+歷史學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等專家學者,組建強強聯合、優勢互補的創作主體,深度參與創作。殊途同歸,二者都能夠提高作品的專業水準和思想深度,保證內容的權威性和說服力。
被稱為“紀錄片之父”的羅伯特·弗拉哈迪,多年從事地質工作研究,《北方的納努克》就是他在十年勘察探險地質事業歷程中與因紐特人密切交往的成果。
美國國家地理頻道熱門紀錄片欄目《鱷魚排排站與布萊迪巴爾》,其主持布萊迪?巴爾博士就是在野外捕捉和研究鱷目爬行類動物的專家,甚至號稱第一人。世界研究發現的二十三種鱷魚他全部捕捉到了。數十年來,拯救這些野生鱷魚的欲望驅使巴爾跑遍五十多個國家,經歷了無數次的冒險,包括墜機事件、被巨蚺咬傷臉部、被一只憤怒的鱷魚拉下船等等。國家地理頻道做了電視特輯《動物零距離:捕鱷記》,記錄了他傳奇經歷和歷史性的成就。
相較于專家型制作人,被創作團隊邀請參與國際傳播紀錄片的專家學者更為常見。2020年中英聯合制作的紀錄片《杜甫:中國最偉大的詩人》中,觀眾跟隨歷史學家邁克爾·伍德的腳步,回溯“詩圣”杜甫的一生。邁克爾·伍德現任曼徹斯特大學公共歷史學教授,他主持過100多部紀錄片,2016年,他在《中華的故事》中走遍神州大地,令人信服地向西方世界講述了中國故事。
紀錄片+專家學者,專家學者表達了自己的主張,保證了內容的準確嚴謹,增強了影片內容的可信度,通過大眾傳媒將其觀點傳播到民眾之間形成閱讀和觀看效應,提升節目的知識價值、社會價值和思想價值。
二、紀錄片人專家化,提升紀錄片的可持續發展能力
英國自然博物學家大衛·愛登堡是一位從紀錄片人向專家型電視人成功轉型的典范。在劍橋大學獲得自然科學學士學位后,他進入BBC工作,從1954年出鏡主持野生動物紀錄片節目《動物深奇》,到1969年被提拔為BBC電視臺的總制作人,他對制作野生動物紀片的熱情從未削減,后來從BBC辭職,全身心投入拍攝,先后制作《生命的進化》《活力星球》《生命之源》“生命三部曲”,以及《地球脈動》《藍色星球》《綠色星球》《地球上的一段生命旅程》等多部享譽全球的紀錄大片。
紀錄片“三里塚系列”,是小川紳介在“直接電影”理論的基礎上,通過長時間“定點觀察”,堅守現場挖掘影像內在的戲劇性煉成的力作。該片完整記錄了三里塚地區農民的反抗與斗爭。1966年,日本東京郊區的三里冢一帶爆發了當地農民反抗為修建成田機場強占耕地的活動,小川紳介即帶攝制組進到三里冢,吃住在三里冢,與當地人融為一體,開始了持續11年的“三里冢”拍攝。小川紳介用社會學家的眼觀長期觀察三里冢,先后制作《日本解放戰線·三里冢》《三里冢 第二防線的人們》《三里冢 邊田部落》,成為世界紀錄片史上的經典之作。
被譽為“農夫導演”的焦波,長期扎根農村,用鏡頭見證了中國農民和農村的世紀變遷。農民在土地上收獲糧食,焦波在土地上收獲故事。《鄉村里的中國》《出山記》《進城記》《種瓜記》《淘寶村》《大眾村》等等,一系列直擊靈魂的鄉村題材作品,源于焦波是地道的紀錄片人,更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焦波12歲就跟著做木工的爹拉大鋸,“拉鋸,拉鋸,你來我去”,就一個動作在重復,焦波有些受不了。他爹對他說:“學木匠要先拉3年大鋸,主要是為了磨性子,性子磨踏實了,干事就不圖虛,鋸要一鋸一鋸拉,路要一步一步走。”焦波說,“這些道理對我的攝影道路影響深遠。”
學習以上這些優秀的紀錄片大家,首先要做減法,不要閃轉騰挪,東跑西竄,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什么熱鬧拍什么,浮光掠影、走馬觀花、甚至跑馬觀花;而是要沉下去,像跑口記者一樣,堅定方向,以強烈的專注力深入到一個行業或者一個領域,甚至很小的一個方面,一個村落、一個廠礦、一片海洋、一片星空、一個工種、一個專業,然后靜下心來,一心一意做這個領域的系統研究,從知道分子到知識分子,從門外漢到行家里手、能工巧匠,或者半個專家甚至是真正專家,才能制作出有份量有價值的紀錄片。
三、紀錄片+民眾,提升全民紀錄片素養
大眾傳播時代,內容采集、加工、制作與出口把關的權力及社會傳播渠道都牢牢掌控在專業媒體機構手中。經過百年多發展,新聞傳媒行業逐漸形成了一套高度專業的操作流程及職業倫理規范,社會也以專業化的標準鑒別、衡量、消費媒體生產的內容。
而由于技術革命所帶來的傳播革命,整個社會和傳媒領域都在發生深刻的改變。傳媒領域,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尤其是移動互聯網及智能手機上各類“傻瓜式”拍攝、剪輯APP的興起,極大地降低了普通人進入紀錄片生產領域的門檻,沖擊了大眾傳播時代單一的PGC生產模式,內容生產隊伍從原來的專業精英擴充到UGC即個人、OGC即機構,甚至MGC即人工智能,現在又誕生了ChatGPT,共同譜寫了多元、豐富的互聯網紀實內容,一個“人人紀錄、紀錄人人”的全民紀錄時代正在呼嘯而來、勢不可擋。
在全民紀錄時代,培養和提升全民的紀錄片素養刻不容緩。培養公民的紀錄片素養主要從三個方面入手:1.注重培養紀錄片社會責任感,大力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確保鮮明正確的價值導向;2.注重培養紀錄片審美取向,用優秀的紀錄片作品陶冶公民引導大眾創作,推動紀錄片進社區、進企業、進軍營,培養公民紀錄片制作、觀賞和鑒別能力;3.注重中小學生的紀錄片素養教育,把紀錄片創作賞析作為中小學影視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紀錄片進課堂、紀錄片研學、紀錄片夏令營等活動,在發揮優紀錄片育人功能的同時,也造就千千萬萬的未來紀錄片創作隊伍。
紀錄片人+民眾,引導民眾創作,已有諸多成功案例。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通過媒體策劃,激發用戶創作熱情,涌現了大批普通用戶記錄自己抗疫故事的紀實影像。央視新聞新媒體聯合微博,將征集到的網友視頻結合新聞素材,整理成紀錄片《武漢日記》。上海廣播電視臺紀錄片中心在微博上聯系了數百位博主,拿到他們疫情日常生活視頻素材,通過剪輯、后期補拍等手段完成了《溫暖的一餐》的制作。中國教育電視臺聯合社會民眾,創作反應疫情下普通民眾一天生活狀態的系列紀錄片,收到各類紀實視頻1000多條,篩選、剪輯形成了24集、每集半小時的《非常24小時》紀錄片,播出后產生了較大的社會反響。這種紀錄片專業機構及其專業人士加社會民眾的共同活動,既是社會合作,也是民眾培訓,是體現社會責任感的一種加法。
如何讓紀錄片成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偉大征程的參與者、見證者和推動者;如何讓每個拿起手中記錄工具的人都能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鼓與呼,紀錄片及紀錄片人的加減法值得我們認真思考。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