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建安：是海是沙丘（上）

鄔建安

走進展廳之前，是一把環形的白色座椅，地下鋪著藍色的地毯。人們坐在這里，把閃著熒光的防沙鞋套套在腳上。

展廳是一間東西長六十米，南北深三十米的矩形開闊空間，高度接近十米。這里被厚厚的黃沙覆蓋，有一座高聳的沙丘佇立在展廳中央，將空間隔作東西兩半。沙海的世界神秘古遠，光怪陸離。有兩盞巨大的燈安裝在沙海的兩端，一盞高掛在東南角，一盞高掛在西北角。巨燈射出的光明亮堅硬，把人的影子像刀刻的版畫一樣印在沙海上。巨燈每二十四分鐘完成一次明暗交替。東邊的燈在第一分鐘從黑暗中慢慢亮起，到第十二分鐘達到耀眼的明亮，西邊的燈則在第一分鐘最亮，而在第十二分鐘徹底熄滅，從第十三分鐘開始，東側的燈逐漸轉暗，而西側的燈緩慢變亮，終于在第二十四分鐘的時候回歸初始。光線如同巨人的呼吸，在沙海上循環交替。

攝影：王子耕-Pills Architects

《九重天》

《征兆-虎》攝影：鄭嘉燕

《九重天》局部與《精氣之一》局部攝影：鄭嘉燕

展覽現場 攝影：馮雪

走進展廳，迎面是一件巨大的牛皮鏤刻作品，他好像外星人遺留的紀念碑，從黑暗的虛空垂直插進地面，密布的圖案神秘繁復，俯視著踏足沙海的人。這件作品取名《九重天》，圖像中包括九種層層包裹的動物，由里到外依次是：鳥、人面鳥、人頭鳥、羽人、人、虎、蛙、娃娃魚、魚。在最內層的小鳥嘴里，咬著一條小魚，第二層的人面鳥，咬著娃娃魚，第三層的人頭鳥咬著青蛙，第四層羽人咬著老虎，接下來的第五層，人嘴里咬著人，第六層是老虎的嘴里咬著羽人，第七層青蛙咬著人頭鳥，第八層娃娃魚咬著人面鳥，最外邊的第九層，是一尾巨大的魚，嘴里面咬著一只巨大的鳥。從內到外，動物咬噬的關系發生著逆轉。這件作品好像進入遠古世界的大門，也像一句咒語，無聲念誦著宇宙宿命的真相。

《九重天》身后，有一件金光閃閃的作品，照亮作品的燈把她放大的影子投在了北面昏暗的墻壁上，幾乎籠罩了沙丘以東的半個世界。巨大的影子與《九重天》在視覺上旗鼓相當，形成一虛一實，一陰一陽的格局。繞過《九重天》，走近這件閃爍金光的作品，只幾步邁過，忽然感到身陷幻境，一個一模一樣的世界在身體右側展開，那里赫然聳立著另一座沙丘，另一個《九重天》從天而降，也有另一個金色作品投出的巨大身影與他對視著。面對幻境，恍惚間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在幻境中看到大睜雙眼的自己，方才意識到這里原來豎著一面和沙丘一般大的鏡子！驚人的平整。漫步注視著鏡中不安的臉孔，直到五官逐漸趨于平靜，閃爍金光的作品便已近在眼前。這件名叫《精氣》的作品，也用牛皮雕鏤，精細的線條呈現出云氣升騰的意向，在聚合中幻化出女性身體的形態。牛皮鏤刻的刀口光滑平整，好像锃亮的金屬。

繞行至大鏡子背后，一片金色的高聳的柱狀雕塑從黃沙中無序生長出來，好像樹林。樹木上生長著形態各異的生物和神祇，跳躍著舞蹈著。有幾頭身體異樣的動物棲身在樹林之中，其中一頭是獨眼長在額上的綿羊。半只大象站在樹林入口的地方，胸部是一個臺狀平面，一個像是鹿的動物躺在上面，各色顏料從鹿身下流淌出來，順著臺面的沿口涂滿了大象全身。這片有些與世隔絕的樹林像是古遠的天梯，預兆著動物們經此降臨人間。

從樹林出發，回到大鏡子身前，地面逐漸隆起，通向沙丘的中部，那里有一個窄窄的長方形黑洞。黑洞上方有一頭張牙舞爪的九頭老虎，像是守護密穴的衛士。進入洞口，是數級向下的金屬臺階，小心翼翼一步步地走下去，便進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