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先做人

徐永忠

嵊州甘霖鎮有個“袁記包子鋪”，老板叫袁自清。據說，他和越劇大師袁雪芬同族，精通越劇唱腔，嗓子又好，所以，空閑時他就唱兩句，總會引得路人駐足欣賞。

一天上午，吃早點的人已經漸漸散去。袁自清正要打烊，突然眼睛一亮，一個粉雕玉琢的美女走了進來，她柔聲說了句：“老板，來屜小籠包。”這聲音，就如清泉玉露流進了袁自清的心里，他爽快地應了聲：“好嘞！”之后端了屜小籠包放到了美女的面前。那姑娘朝著袁自清甜甜地笑了下，悠閑地吃起了小籠包。

閑下來的袁自清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賀老六，今年活了三十多……”袁自清還沒收音，竟發現那姑娘“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淚。要命的，將客人唱哭了。袁自清連忙道歉說：“美女，不好意思，打擾你吃早餐了！”

那姑娘抹了下眼淚，疑惑地說：“你沒打擾我呀！怎么不唱了呢？”“我都把你唱哭了，怎么好意思再唱下去呢？”

姑娘笑了起來，解釋道：“剛才是辣醬濺到眼睛里，辣得掉眼淚了。”原來是誤會呀！袁自清接著唱了下去：“我老六從小父母雙亡故，全靠兄嫂撫養我……”。

姑娘聽得入了迷，手機響了也不接，后來竟然干脆關了機。待袁自清唱完，她伸出大拇指稱贊唱得好！她問早餐錢怎么付，袁自清指了指二維碼說：“支付寶和微信都可以！”姑娘掃碼付錢，然后將手機放在桌上問：“老板，杜山村離這里還有多少路？”

袁自清朝左邊指了指：“從這條路走，二里路就到。你去找親戚還是朋友？”

姑娘笑著回答：“既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但那里有我最崇拜的人。”

“哦，能讓你崇拜的人一定了不起。”袁自清隨口說。

“那當然，你剛才不就是在唱她演過的戲嗎？”

“你說的是袁雪芬大師啊，她還是我本家呢！”袁自清笑著指點姑娘，“你順著大路一直往里走，就到袁雪芬故居了。”

姑娘道謝后出門走了，袁自清想關門休息，沒想到，手機響了。袁自清掏出手機，怪了，根本沒電話，再一看，發現桌子上多了個手機。很明顯，手機是剛才的美女落下的。袁自清擔心姑娘回來找手機，只好在鋪子里等。這時，手機拼命地響，袁自清以為是姑娘發現手機不見了，打電話來找，便接了，沒想到，電話中傳來了一個焦急的男中音：“王小玲，你去哪里了？劇組的人都在找你呢！”袁自清怕對方誤會，解釋說：“我是開包子鋪的，這手機是個美女落下的，你和她說下，讓她來拿回去。”

男中音問：“你包子鋪開在啥地方？我來替她拿！”

袁自清將地址說了。對方遲疑了下說：“老板，我從影視城趕過來，估計要兩個小時，如果她回來找手機，你讓她等下，我來接她。”說著，掛了電話。

果然，沒多久，姑娘回來了。袁自清將手機還給她時隨口問：“你叫王小玲吧？”

“對呀！你咋知道？”王小玲覺得奇怪。

袁自清不好意思地說自己剛才接了她的電話，然后道歉說：“我以為是你找手機才接的電話，別見怪呀！”王小玲并沒在意，而是問：“老板，你現在有事嗎？”“沒呀！”王小玲說：“這地方不熟悉，你能帶我去袁雪芬故居嗎？”

袁自清可開心了，樂顛顛地帶著王小玲出了門。

兩人很快到了地方，王小玲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好奇地問：“袁雪芬怎么會去學唱戲呀？”

“那說來話長了！”既然美女開口問了，袁自清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袁雪芬的父親袁茂松，是位私塾先生，反對袁雪芬唱戲，但是，袁雪芬偷偷瞞著父親去學戲，而且有模有樣，父親也就不反對了。后來袁茂松還和三人合股辦了一個“四季春科班”，讓女兒進科班學戲，但他囑咐女兒：“認認真真唱戲，清清白白做人，餓死不拜過房親。”

“什么叫過房親呀？”王小玲很好奇。

“過房親就是認干爹干媽！”“那為啥不認干爹干媽呀？”王小玲打破砂鍋問到底。袁自清嘿嘿笑了下說：“你以為權貴們收干女兒是好事呀！無非是男盜女娼那些齷齪事，老爺子怕女兒認了干親迷失了自己，所以才定的規矩。”

“那袁大師遵守了嗎？”“當然！”袁自清自豪地說，“袁雪芬到上海唱戲后，經常有士紳大亨找她唱堂會，可她一概拒絕。有一次，有個胖子帶著金條來找她，讓她給蔣夫人唱堂會，還說蔣夫人想收她當干女兒。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呀！沒想到，袁雪芬冷冷拒絕了，‘我不唱堂會，要聽戲，讓她到劇場來聽，我也不拜干娘，因為我自己有娘。惱羞成怒的胖子將兩顆子彈拍在桌子上，威脅說：‘你去唱堂會拜干娘就拿金條，不去就請你吃子彈！袁雪芬面無懼色，‘我什么苦都吃過了，就是沒吃過子彈，今天，我倒是想嘗嘗子彈的味道。說著，轉身就走。那胖子愣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袁雪芬走遠了。也就是袁雪芬有骨氣有原則，最終成了一代戲曲大師。她一生都認認真真唱戲，清清白白做人，餓死不拜過房親，這也成了我們袁家的家訓。”

原來是這樣呀！王小玲若有所悟。參觀完了故居，兩人回到包子鋪。王小玲告訴袁自清，袁雪芬是她從小崇拜的偶像，自己戲曲學校畢業后，來影視城當了群演，今天沒事，湊巧早上有車到甘霖，她就跟來了，圓了參觀袁雪芬故居的心愿。

說話間，一輛車停在了門口，一個中年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到王小玲就說：“小玲呀！你離開也不打個招呼？張導叫你吃晚飯呢！”

王小玲說：“你告訴張導，晚飯我就不去了！”什么？中年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張導可是帶著演出合同來的，你要是不去，這女一號可就和你無關了，你那么多年的努力也白費了呀！”

王小玲站了起來，說：“這次拍的戲，原型人物是袁雪芬，所以我毛遂自薦要求當女一號。我今天來到甘霖，了解了袁雪芬的秉性和為人，袁大師的家訓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認認真真演戲，清清白白做人。導演帶著演出合同但是不讓我試戲，而是讓我去陪他吃飯，這可不對勁，看來這女一號，不演也罷！”

中年人懊惱地跺了下腳：“我是知道張導同意你當女一號，才同意當你的經紀人，沒想到碰到了你這么個不上道的人。”說著，他走到門口打起了電話。

袁自清目睹了這一切，什么都明白了，朝著王小玲挑起了大拇指！

本以為女一號的角色泡湯了，可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經紀人打完電話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說：“小玲，導演說了，這次拍的是戲曲片，因為你是學戲曲的，基本功扎實，他才找的你，但如果你今晚去赴宴了，這女一號就真的和你無緣了，他是在試你的人品呢！導演說，他需要的，是演出袁雪芬身上的那份骨氣，所以，讓你明天就去劇組簽約。”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王小玲臉上的愁容一掃而空，臨走時，她對著袁自清深深地鞠了一躬說：“謝謝！你使我了解了袁雪芬，袁雪芬教了我怎樣演戲怎樣為人！甘霖這個地方，是我們演員真正的朝圣之地。”

等王小玲她們一走，袁自清自言自語地笑著說：“其實，你進來時，我就看出你是個演員，所以，我特地告訴了你袁雪芬的家訓，我就想告訴你，人生的舞臺，沒有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