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秋奪麥

張瑋

“爭秋奪麥”意思是到了麥收和秋收，人們?yōu)榱嗽缛瞻鸭Z食收回家，總是起早貪黑地忙碌。去年麥收，金槐村宋喜家的麥子熟了，宋喜卻犯起愁來，因為收割出了問題。

原來金槐村有兩家收割麥子的，一個叫付金，一個叫東來，他們各有一臺大型收割機。以往，村里的麥子都是兩個人開機收割，去年情況有些特殊，東來突發(fā)腦梗，在麥收的節(jié)骨眼上住進了醫(yī)院，剩下的就只有付金那臺機器了。偏偏這個叫付金的，和宋喜鬧過別扭。當年兩人在建筑工地打工，因為干活的事曾經(jīng)大打出手。雖說事情已經(jīng)過去好幾年了，兩個人心里的疙瘩還是沒解開。尤其是宋喜，對當年付金的做法耿耿于懷，割麥子是不會找他的。

可是不找付金又能找誰？這天早晨，宋喜和媳婦金花來到地頭，看自家的麥子。都說“麥熟一晌”，一天過去了，麥子仿佛又成熟了不少。

金花看著地里翻滾的麥浪，有些沉不住氣了，對宋喜說：“這麥子再不割，要炸粒了。”

宋喜沒好氣地嘟囔道：“我知道，還用你說。”

其實宋喜心里比誰都著急，麥子熟了，不光是炸粒的問題，夏天天氣多變，成熟的麥子最怕刮風下雨。

“要不，你拉下臉，去給那個付金說說，讓他也給咱把麥子割了吧。”金花試探性地問。現(xiàn)在村里只剩下一臺收割機，付金成了香餑餑，誰家割麥子，都得到他那里排號。

宋喜執(zhí)拗地說：“就是麥子爛在地里，我也不去求他，我宋喜可不是那種低三下四的人。”

金花埋怨說：“都到這個時候了，還逞什么強，把麥子割回來再說。”

宋喜仍然不肯妥協(xié)：“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讓我求他付金，我宋喜是那樣的人嗎……”看丈夫這態(tài)度，金花只好閉了嘴。

到了下午，金花去了西莊娘家。她想看看，能不能叫娘家莊里的收割機來幫忙割麥子。誰知去了一問，人家告訴金花，本莊的麥子還割不完，許多戶在排隊等著，哪有時間再到外莊去割麥子。

金花打電話把這事告訴了宋喜，回來后發(fā)現(xiàn)，宋喜不在家里，也不知去了哪里。

金花正著急呢，宋喜回來了，身后跟著街鄰大勝。二人一走進院子，大勝就告訴宋喜：“剛才我按你說的去找付金，付金一下就聽出了問題……”

原來，宋喜眼看麥子熟了不能割，又拉不下臉來去找付金，就心生一計，托大勝去找付金說，他那幾畝麥子賣給大勝了，因為大勝農(nóng)閑的時候也做些收購糧食的買賣。

誰料付金一聽就說：“是不是宋喜叫你來的？一聽就知道你在說瞎話。他按多少錢賣給你的，你告訴我……”

看大勝回答不上來，付金更得意起來，朝他喊道：“回去告訴那個宋喜，他不來親口對我說，別想我去割他的麥子！”

大勝臨走時對宋喜說：“你就拉下臉求他一次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先把麥子割家來再說。”大勝走了，宋喜卻一副眉頭緊鎖的樣子。

到了傍晚，天氣預(yù)報說，明天傍晚他們這一帶有大到暴雨，還有狂風。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這下宋喜和金花都慌了。金花再次提出，讓宋喜去找付金，求他在下雨之前把麥子給割了。

宋喜眼一瞪，說：“我還是那句話，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叫我去求他？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金花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沒用，只好悶頭做起事來。

宋喜卻拿著一個馬扎，一副清閑的樣子出了家門。他來到巷子口，把馬扎一放，裝作沒事似的，乘起涼來。

不一會兒，一位老漢從巷子里走出來，看到宋喜，親熱地打個招呼，便問宋喜村東的麥子割了沒有。宋喜告訴他：“還沒有。全村就一臺機器，再說……”見宋喜支支吾吾的，老漢仿佛一下明白過來，回答道：“這事交給我吧，我給小金子說說，先把你的割了，明天傍晚要下暴雨，成熟的麥子最怕這天氣。”

原來，老漢正是付金的爹，宋喜雖然和付金鬧別扭，但和他爹的關(guān)系很好。付金爹知道他們有隔閡，就主動把這事攬了下來。

宋喜在這個時間點出來，乘涼是假，等付金爹是真，他知道付金爹心眼好，這時候經(jīng)常出來逛，見到宋喜就一定會問割麥子的事，知道他沒割麥子，也不會不管的。結(jié)果，還真被他猜中了。

見計謀成功，宋喜興沖沖回了家，等待著付金的消息。可是直到晚上十點，宋喜也沒等到付金上門。宋喜想，看來他老爹出頭也沒用，除非自己拉下臉來親自去求他。哼！還是那句話，把麥子都爛在地里，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咱的自尊心強著呢。

說歸說，真要讓暴風雨把幾畝麥子毀在地里，宋喜還真心疼。快一年了，這幾畝麥子他沒少操心，上肥、打藥、澆水……思來想去，宋喜只好打電話又把大勝請到了家里。

大勝一進門，宋喜就單刀直入地說：“兄弟，我麥子的情況你也了解，現(xiàn)在這么急把你叫來，是想讓你再幫個忙，找個主把我這幾畝地里的麥子給直接賣了。在未收割前賣，價格自然會低些。過去我這幾畝麥子能賣三千四五，今年的行情和去年差不多，只要能賣到兩千六七就行，你以前販賣糧食，門路多，給操操心，事成了我請客。”

聽宋喜這么說，大勝吃驚地問：“這地里的麥子，你真這么賣？”宋喜苦澀地笑笑，口氣堅決地說：“真這么賣！”

大勝惋惜地說：“都到了手頭的糧食了，白白損失七八百。”金花說：“可不，去求求那個付金，說不定幾句話就把難題給解決了……”

宋喜聽金花又提付金，氣得眼珠子一瞪，目光像兩把匕首投過去，嚇得金花再也不敢吱聲了。見如此，大勝只好無奈地說一句：“那好吧，我這就去給你聯(lián)系買主，明天傍晚就要下大暴雨，晚了可不好賣了。”

大暴雨過去三四天，麥收也到了收尾階段。這天，宋喜專門在村里的飯店宴請大勝，因為先前大勝確實幫忙賣了他的麥子。想不到，大勝來到飯店，竟把一個信封放到了宋喜手里。宋喜打開一看，信封里竟裝著八百元錢。宋喜吃驚地看著大勝，大勝嘿嘿一笑說：“猜不透吧，實話給你說，這錢是付金讓我捎給你的……”

原來，宋喜托大勝幫忙賣未收割的麥子，大勝想了一圈，覺得有可能買的只有付金。因為是賣未割的麥子，明天又有大暴雨，雖說價格低了一些，但這么緊急的情況有收割機才敢買。

一開始大勝還擔心付金會因為是宋喜的麥子再提別的要求，可等他說了價格，付金卻一口答應(yīng)下來，末了還不忘為自己開脫一句：“有錢賺的買賣誰不做呀，管他麥子是誰的呢！”

想不到，付金把麥子收割并賣掉之后，竟把多賣的八百元錢給大勝送去了，還讓大勝轉(zhuǎn)告宋喜，他不會乘人之危賺宋喜的錢，都是一個莊子的，他付金早把幾年前那點沖突丟到腦后了。事前，宋喜不主動找他割麥子，他是怕宋喜讓他下不來臺，何況還有那么多割麥戶排隊等待。他希望宋喜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大勝如此一說，宋喜感動得不知說啥好，愣怔了一會兒，他立刻向大勝要來付金的電話號碼，并打了過去。他在電話里對付金說道：“兄弟，我是宋喜，今天我請客，你一定到咱村的飯店來，我有許多話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