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學生闖課間

戴琰

下課了。

爭分奪秒的十分鐘，我把自己安坐在椅子上，大氣也不出地甩開膀子批改作業。

“老師，你怎么看起來這么累？”

“老師跟我爸媽一樣。你們大人，怎么總是沒力氣呢？”

“快來玩兒啊，老師！”

“嘿！”被同學們圍攏參觀的我放下筆來，“真搞不懂，你們哪來的精力？下課才十分鐘，有什么好玩的？”

出乎意料，被大老師提問的小學生們，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挽我拉我，扯我推我，竟將書桌前的威武老師強行“挪”出教室，非要“教導”我見識見識。

一出門，果然被熱鬧甩了一身！前后門邊，幾個憨憨胖胖的小家伙倚在那兒，也不干什么，只叉著腰搭著肩，仰起臉懶洋洋地享受陽光的沐浴。臺階花壇旁，吵鬧的小子們正黏住園林大叔，非要扒拉著盤問上節課他們“偷偷”栽下的花姓甚名誰。廣場大樹下，搶坐在蓬松的綠蔭里，翹起腳丫子，不知道誰牽的頭，竟然吵吵嚷嚷比起腳的大小。西邊的大廳，又飛進去幾個人，說是約好一起到小菜園，向昨天飯桌上的青椒家屬們表示慰問……

課間短暫，也就十分鐘。這些家伙滿滿的活動量，簡直比二十分鐘還富裕！兩分鐘到達目的地，兩分鐘返回大本營，腿長的到操場上溜兩步，嘴快的到隔壁班侃兩句。

各方神靈，各顯神通，竟在不大的校園里，玩出了不少花樣！我這個總在教室蜷著的“非兒童生物”，還真在一頭霧水里瞧出些規律來了。

第一派浩蕩出發的當屬“撿破爛大軍”。莫不是接受了哪位高人整頓校園的密令？不然他們怎么總是致力于掘地三尺，奪了挖掘機的職業？

看吧！

這張邊框快要掉盡的，自己都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被出土的泥色糖紙，被三雙肉乎乎的小手搶著堵在我眼前。歡喜的“撿破爛大軍”們，捏住這張興許比他們年紀還要大的“文物”，四處追查元兇下落，正向我這個無辜路人求證呢。

糖紙都不放過，更不要說其他生物。我們班的孩子，非要圍住定在墻上的蝸牛。一副嘮叨老媽附身的架勢，又是鼓勵，又是激將，全員針對這只“躺平頹廢”的蝸牛，生怕縮在殼里的它不思進取、從此退步了。我正為蝸牛感到不幸，試著撥開肉乎乎的人墻，領頭的男孩竟帶了把凳子坐下正在勸導！這小人兒，前天才被媽媽責備過！理由是他非把遇見的三粒奇怪石子帶回去，結果直接把口袋戳出一個巴掌大的窟窿！

被撕碎的卡片，裝修時遺漏的螺絲，被雨打濕的羽毛，一根圓乎乎的樹枝……它們自己都沒料到，居然還有翻身變寶，被圍觀、被拯救、被贈送的日子吧。

向前走走，“詩情畫意小組”正在活動。我們的小鋼琴家掀開黑蓋，一鍵一鍵，一曲一曲，隨即召喚出美妙音符。會享受的小書蟲，拿出書靠在一邊，晃晃頭，輕輕讀。邀約小伙伴，你談我點，我談你聽，愣是在嘈雜的課間開出一場野生音樂會。

一直在我們身邊“唰唰唰”出動的，是“玩天玩地部隊”。

玩游戲咯！石頭剪刀布，誰輸誰劈叉；男女各一隊，定時捉迷藏。

玩陽光，管它同不同意！和陽光比賽跑，踩陽光下的影子，對陽光做手勢操。

玩頭發也行！背著媽媽拆掉編好的辮子，兩人一組，看誰編得快，看誰編得多。

……

下課了！

我挎著一本書蹲在螞蟻群旁邊，同我的孩子們幫螞蟻劃分住宅。口干舌燥，窮盡智慧，分了整整十分鐘，也沒走回辦公室半步……

“你們哪來的精力？”

“下課才十分鐘，有什么好玩的？”

有此疑問，學就是了。自然賜予了孩子們超能力，幫他們成為超脫課堂的老師，還是無需教材便可開課，無需思考便直通樂趣的好老師。學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