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韜·武韜·文伐

［春秋戰(zhàn)國］姜太公后學

文王問太公曰：“文伐之法奈何？”太公曰：“凡文伐有十二節(jié)。一曰：因其所喜，以順其志。彼將生驕，必有奸事。茍能因之，必能去之。二曰：親其所愛，以分其威。一人兩心，其中必衰；廷無忠臣，社稷必危。三曰：陰賂左右，得情甚深。身內(nèi)情外，國將生害。四曰：輔其淫樂，以廣其志，厚賂珠玉，娛以美人；卑辭委聽，順命而合。彼將不爭，奸節(jié)乃定。五曰：嚴其忠臣，而薄其賂，稽留其使，勿聽其事。亟為置代，遺以誠事，親而信之，其君將復合之。茍能嚴之，國乃可謀。六曰：收其內(nèi)，間其外。才臣外相，敵國內(nèi)侵，國鮮不亡。……十二節(jié)備，乃成武事。所謂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見，乃伐之。”

（原文據(jù)中華書局2007年版《六韜 鬼谷子》）

【譯文】

周文王問姜太公：“如何使用非軍事手段打擊敵國呢？”姜太公回答：“用非軍事性手段打擊敵國有十二種方法。一是：依據(jù)敵國君主的喜好，順從他的心意。滋養(yǎng)他的傲氣，惑亂他的判斷力。持續(xù)下去，就一定可以除去敵國。二是：親近敵國君主的寵臣，削弱敵國君主的威信力。一個人懷有了二心，那么他的忠信度就會降低；朝廷沒有了忠臣，國家一定會陷入危亡。三是：私下里賄賂敵國君主的近臣，與他們建立深厚的感情。使他們雖身在敵國卻心向別國，這樣敵國就容易日漸衰亡。四是：助長敵國君主的淫逸享樂之風，讓他滋長荒誕奢侈的欲望，多送珠寶禮物，獻上美人以供他娛樂享受；我們要言辭卑微屈意順從，服從命令以迎合他。他將不再有爭雄之心，這樣我方攻奪其國的有利時機就到來了。五是：掩藏敵國忠臣的功績，只送給他微薄之禮，若他出使我國，就將其羈留，阻礙他完成使命。敵國君主更換其他使者時，親近他，透露給他一些真實情報，以表達親近信賴，敵國君主則以后就會派這樣的人出使我國。若能掩蔽敵國忠臣的功績，讓敵國君主親小人而遠賢臣，謀取敵國便指日可待了。六是：收買敵國內(nèi)部大臣，離間敵國君主與他統(tǒng)兵在外的將領、守臣間的關系。有才干的臣子私通外國，敵國內(nèi)部明爭暗斗，這樣的國家很少有不滅亡的。……這十二種文伐的方法都具備了，就可以采取大規(guī)模的軍事行動。這就是所說的上觀天時，下觀地利，各種有利的征兆都已顯示，就可以發(fā)兵攻打敵國了。”

【簡析】

《六韜》通過周文王、周武王與呂望對話的形式，全面論述治國、治軍和指導戰(zhàn)爭的理論、原則。全書共六卷六十篇，分為文、武、龍、虎、豹、犬六個層次。《文韜》十二篇，主要論述作戰(zhàn)前如何充實國家的實力；《武韜》五篇，主要論述取得政權及對敵斗爭的策略；《龍韜》十三篇，主要論述軍事指揮和兵力部署的藝術；《虎韜》十二篇，主要論述在寬闊地區(qū)作戰(zhàn)時的戰(zhàn)術及其他；《豹韜》八篇，主要論述在各種特殊的地形中作戰(zhàn)的戰(zhàn)術及其他；《犬韜》十篇，主要論述教練與編選士卒以及各種兵種如何配合作戰(zhàn)并發(fā)揮軍隊效能等。因此，《六韜》一般都被認為是集先秦軍事思想之大成的著作，被譽為兵家權謀之始祖。本篇中的“文伐”是指不用軍事手段而綜合運用政治的、外交的手段去打擊對方。看似陰暗詭詐，但我們必須將其置于整部《六韜》中來看待，才能避免以偏概全：《文伐》是《武韜》的第三篇，前兩篇《發(fā)啟》《文啟》強調(diào)的是對內(nèi)推行德治、與民同利，對外順應時勢、吊民伐罪，認為只有教化百姓、民心和順才能實現(xiàn)長治久安。《武韜》之前的《文韜》十二篇更是反復探討天下為公、君民臣賢、愛民如子、輕徭薄賦、以德服人等治國、強國的正大光明之道。《文伐》可謂《六韜》中由重文治轉向重軍事的一個明確的分水嶺，也讓我們看到實在不得已要發(fā)動殘酷的戰(zhàn)爭，也最好先以權謀將戰(zhàn)爭的成本降到最低，盡量減少敵我雙方百姓的無辜死傷。文本雖主張用計謀摧毀敵國，略顯不夠光明，卻從反面告誡君主要警惕諂媚、誘惑、驕奢淫逸腐蝕自身，避免君臣離間、君民離心的事情發(fā)生，保持清醒和理智，才能確保自己的國家長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