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蘭杰
河北大學管理學院,河北省數字治理與協同治理研究基地,河北,保定,071002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建設數字中國,加快發展數字經濟,促進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1]當前,我國正在全面邁進數字經濟新時代,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進程方興未艾。2022年7月,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簡稱“中國信通院”)發布的《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報告(2022年)》指出,2021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已經達到45.5萬億元,占GDP比重達到了39.8%。[2]可見,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我國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成為當前和今后我國經濟的主要發展模式,對加速推進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有重要意義。與此同時,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催生了大量新業態和新產業,推動了社會生產、生活和治理方式的深刻變革,也引起了各國的重視。各級政府和相關行業逐步將數字經濟作為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有力抓手,并制定了相應的發展規劃。從數字經濟本質來看,數字經濟是一種低耗能、低污染的綠色經濟,是一種可持續發展的循環經濟,這與碳達峰和碳中和的戰略相吻合,因此,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也給我國的“雙碳”戰略提供了新的機遇,數字經濟的發展將加快我國“雙碳”戰略的實現。
關于數字經濟的內涵,目前學界并沒有形成統一的認識。事實上,數字經濟并非一個全新概念,而是發端于“信息經濟”。20世紀50—60年代,美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帶來資源的高消耗和嚴重環境污染,以消耗物質資源為特點的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已經無法為繼,美國迫切需要尋找新的經濟發展模式,實現轉型升級。在這種背景下,經濟學家們不斷探討研究新的經濟增長模式,最終把目光轉向了依賴對信息和知識資源開發利用的信息經濟上來,出現了一大批信息經濟學研究成果。例如,1959年,馬爾薩克撰寫了《信息經濟學評論》,提出研究經濟學特有的信息范疇問題。[3]1961年,斯蒂格勒在撰寫的《信息經濟學》一文中首次將信息作為經濟活動的要素和經濟運行的機制加以研究,并著重研究了信息生產對其他生產要素的影響,這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理論基礎。[3]特別值得一提的是,1962年馬克盧普撰寫的《美國的知識生產和分配》一書,首次提出知識產業的概念,得出美國知識生產占國民生產總值的29%這個結論。[3]
伴隨信息技術的發展和廣泛應用,信息經濟的內涵和外延不斷變化,先后出現了“信息經濟”“知識經濟”“互聯網經濟”“網絡經濟”等稱呼。近年來,數字技術逐漸從信息技術中脫穎而出,逐漸形成了經濟發展的新模式及一個新概念,即“數字經濟”。
1995年,美國經濟學家泰普斯科特在其所著的《數據時代的經濟學:對網絡智能時代機遇和風險的再思考》一書中,率先提出了“數字經濟”的概念,但泰普斯科特并沒有對其概念進行精確的界定,而只是用“數字經濟”來泛指互聯網興起后的各種新生產關系。[4]在2016年的G20杭州峰會上,全球首個由多國領導人共同簽署的數字經濟政策文件《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將數字經濟定義為“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5]。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BEA)(2018)認為,數字經濟是建立在互聯網及相關信息通信技術(ICT)基礎之上的經濟活動,數字經濟包括三部分:數字化賦能基礎設施、電子商務和數字媒體。[6]我國國家統計局在《數字經濟及其核心產業統計分類(2021)》中將數字經濟界定為以數據資源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并將數字經濟分為數字產品制造業、數字產品服務業、數字技術應用業、數字要素驅動業、數字化效率提升業等五大類。[7]《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報告(2022)》認為,數字經濟是以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數字技術為核心驅動力量,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通過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不斷提高經濟社會的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水平,加速重構經濟發展與治理模式的新型經濟形態,具體包括四大部分:數字產業化、產業數字化、數字化治理和數據價值化[2]。目前,這一定義得到比較廣泛的認可。
通過上述分析及對數字經濟概念的介紹可以發現,數字經濟是因應社會的發展而發展起來的一種新的經濟模式,其內涵和外延也是伴隨現代信息技術的發展而不斷擴展的。當前,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等新技術又把數字經濟推向了新的發展階段。從上述數字經濟的內涵可以發現,作為一種新的經濟形態和新的經濟增長模式,可以從如下3個方面來理解數字經濟:
其一,數據資源在數字經濟發展中居于核心地位。數字經濟的本質是對數據資源的開發利用,沒有海量的數據資源作為后盾,數字經濟便無從發展。因此,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的數據資源,是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基礎資源和重要驅動力。
其二,數字經濟離不開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等為核心的現代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沒有現代信息技術和數字技術的發展,就不能對數據資源進行深入挖掘和開發,數字經濟就不會有較好的發展,更不會成為國民經濟的支柱。
其三,現代信息網絡是數字經濟的主要載體,其推動了平臺經濟的高速發展。特別是以5G為代表的移動互聯網和工業互聯網,極大地改變了社會的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
綜上所述,數字經濟是構建現代經濟體系的重要引擎和重要組成部分,是中國經濟轉型和提質增效的“新藍海”,它不僅為我國經濟長期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動能,也為中國實施“雙碳”戰略提供了新的助力。理解數字經濟助力“雙碳”戰略的內在邏輯,并采取有效的措施,能更好地推動數字經濟發展戰略和“雙碳”戰略的共振和耦合。
發展數字經濟與實施“雙碳”戰略,是國家在新時代部署的兩個重要國家戰略,這兩個戰略的提出,一方面是基于中國進入新時代的現實,另一方面,兩個戰略從長遠來看都是服務于國家發展的總體需求,這是數字經濟助力“雙碳”戰略的基礎及根本邏輯。具體來講,數字經濟助力“雙碳”目標戰略的內在邏輯包括產業邏輯、技術邏輯和管理邏輯。
數字經濟本身是一種低碳循環經濟,與“雙碳”戰略目標共生。在世界經濟史的視野中,人類的經濟活動是沿著農業社會—工業社會—信息社會的軌跡演進的,其揭示了“產業結構軟化”的發展趨勢。在第三產業內部,產業結構沿著傳統型服務業、生產型服務業、現代服務業、信息產業、知識產業的方向演進。數字經濟是“產業結構軟化”演進的必然結果,其以低消耗、低排放、高效率為基本特征,符合可持續發展理念。因此,從產業邏輯來看,數字經濟的發展是產業結構調整的結果,是社會發展的必然選擇。
2021年12月,中國信通院發布的《數字碳中和白皮書》預測,到2030年,數字經濟將賦能全社會實現12%~22%的減碳,并且賦能不同行業減碳10%~40%。[8]2022年11月,中國網絡空間研究院發布的《世界互聯網發展報告2022》指出,2021年全球47個國家的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達到38.1萬億美元,同比名義增長15.6%,占GDP的比重達到45.0%。[9]這說明,在全球碳中和戰略下,大力發展數字經濟已成為各國共識。因此,對于我國而言,做大做強做大數字經濟,并將其與實體經濟深入融合,是在夯實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綠色基石”,是實現“雙碳”戰略目標的重要保障。
數字經濟助力“雙碳”戰略目標的技術邏輯本質,在于通過技術賦能推動產業結構調整與效率提升。紐約大學經濟學家保羅·羅默認為,真正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并非源于新資源的發現和利用,而是源于將已有的資源重新安排后,其能產生更大的價值。美國著名預言家凱文·凱利在其所著的《必然》一書中把這個叫做重混(Remixing)[10]。
數字經濟實現對傳統產業的“賦能”,關鍵是重構傳統的產業鏈,打破過往的產業資源關系,改變產業之間的界限,深度融合產業間的關系,即通過重塑產業結構,提升運行效率,實現治理數字化、能源綠色化,以及城市基礎智能化轉型。根據世界資源研究所的統計,我國排碳重點領域在電力、建筑、工業、交通、農業等領域,其中,能源電力占比最大,為40%左右;其次是建筑領域,占比超20%;工業生產、交通運輸、農業領域各自占比為5%~10%。[11]根據全球電子可持續發展倡議組織GeSI(Global e-Sustainability Initiative)的估算,信息通信技術相關領域有望在未來10年內通過技術賦能其他行業幫助減排全球碳排放的20%[12],特別是在能源、建筑、交通、工業、農業等行業促進降低碳排放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當前,數字經濟的大發展正在驅動實體經濟加速全面實現數字化轉型,設計、生產、流通和消費等各領域正在全速向數智化、綠色化方向發展,節能減排效果明顯,為實現“雙碳”戰略提供了重要助力。例如,中車、北汽、長安等汽車企業通過采用智能化輕量設計技術,使汽車對應燃油能耗降低6%~8%,在汽車的使用全周期內可降低二氧化碳排放13%。[13]聯想合肥聯寶工廠采用先進生產調度系統,每年節省超過2700兆瓦時的電力,減少2000多噸二氧化碳的排放,相當于每年種11萬棵樹。[14]
“雙碳”戰略是一個管理問題和控制問題。而管理的本質是決策,決策的基礎是數據,特別是需要能反映事物真相的數據。要想實現“雙碳”的戰略管理目標,必須掌握精準的碳排放數據。而數字經濟能為碳排放監測、預測和碳匯方面提供真實的數據支撐,這就是數字經濟助力“雙碳”戰略目標的管理邏輯。
在我國“雙碳”戰略管理過程中,一個突出的痛點是缺乏碳排放與測量的基礎精準數據,一直存在底數不清、計量模糊等問題。利用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可以在碳排放標準化體系建設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一方面,可以借助人工智能和物聯網技術監測碳排放,掌握企業在生產過程和運行過程中碳排放的數據,如在蘋果公司披露的碳足跡中,產品生產過程中的碳排放占比為76%,而產品使用和產品運輸中的碳排放分別只占14%和5%。另一方面,借助物聯網與人工智能技術預測和減少碳排放。根據波士頓咨詢公司的分析,使用人工智能和物聯網技術可以幫助減少的二氧化碳占減排總量的5%~10%[15]。此外,還可以借助物聯網與區塊鏈技術促進實現碳中和的收益。例如,特斯拉2020年首次實現了全年盈利,但是盈利并非靠出售汽車所得,而是靠碳排放權交易獲得的,特斯拉2020全年碳積分收入高達15.8億美元。[16]2021年,大唐發電碳排放權交易收入約3.02億元人民幣,華能國際2021年碳排放交易權收入約2.69億元人民幣,等等。[17]
實現“雙碳”戰略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處理好發展和減排、整體和局部、長遠和短期等關系,結合我國數字中國戰略和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筆者認為,應從以下4個方面入手統籌有序推進,確保“雙碳”戰略目標取得積極成效:
數字經濟在“雙碳”戰略目標的實現中起著重要的推動和引領作用。為此,應從頂層設計角度深化“數字經濟和‘雙碳’戰略融合”的政策體系,加大政策供給,如制定利用數字技術管碳、減排的創新政策體系,數字經濟碳中和發展激勵機制、數字經濟企業的碳交易制度,等等。以數字經濟碳中和發展激勵機制為例,可建立數字經濟的“碳中和領跑者”制度,激勵數字經濟發展較快、規模較大的省市和企業率先實現碳中和,對于率先實現碳中和的數字經濟企業給予較大經濟獎勵或者稅收激勵,以起到先進帶動后進的示范作用。此外,還可以開展數字經濟企業“碳中和”企業認證與評價,按照“碳中和”完成情況給予認證,從而形成數字經濟企業“碳中和”的內在驅動力和外在刺激力。在實現數字經濟良性發展的同時又促進了與“雙碳”目標戰略的協同發展。
以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等為代表的數字技術,以能源技術、材料技術、生物技術、污染治理技術、資源回收技術以及環境監測技術等為代表的綠色技術,分別是數字經濟發展和“雙碳”戰略實現的技術基礎。數字技術和綠色技術的深度融合,可進一步優化產業結構、提高節能減排效率,從而為我國綠色經濟發展,如期實現“雙碳”戰略目標提供技術支持。當前,雖然我國在數字技術和綠色技術融合創新方面有了一定基礎,但仍需要通過政策引導、資金支持等方式,進一步激發企業在數字技術和綠色技術融合創新方面的研發和推廣動力,如通過建立中國綠色技術和數字技術指標體系,將毫無、少有或者技術基礎較弱的企業識別出來,并排除在綠色金融支持之外,這將對企業和全社會提高對數字技術和綠色技術融合創新的重視有積極意義。此外,還可強化數字技術和綠色技術融合創新的知識產權綜合保護和政策法規協同服務,將數字技術應用于綠色技術創新專利、商標和評價等業務。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一項長期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各級政府、各地園區企業等協同推進。特別需要構建一個測量、監督、統計、考核各地區節能減排、減碳效果的大數據平臺,才能為“雙碳”戰略的實施提供科學的依據。為此,可由國家部委牽頭,搭建基于物聯網和區塊鏈技術的國家級碳中和大數據平臺,各省、市地方也建立相應的地方平臺,并通過該平臺將各地數據上傳至國家平臺,用于監測全國碳排放和碳交易。區塊鏈技術具有不可篡改和不可偽造等特性,可保障碳監測、碳排放、碳交易數據的真實性。具體來講,該平臺應具有能實時監測企業的碳排放情況、預測和決策支持功能、支持碳交易等功能。
作為一種循環經濟,數字經濟本身對物質資源的消耗不大,屬于技術密集產業。但數字經濟的耗能也不容忽視,其耗能主要集中在大型的數據中心或者超級計算機等。據研究測算,全球所有數據中心加總起來,電力消耗總量占據了全球電力使用量的3%[18],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數字經濟本身也是一個“碳排放大戶”,這顯然是與“雙碳”戰略背道而馳。為此,數字經濟應注意自身的節能減排。一方面,數字經濟應大力開發新能源代替傳統的電力能源的消耗。另一方面,提高數字經濟企業設備使用效率,采用數字化、智能化設備實現精準能源供給,從而達到節能目的。例如,目前我國已經開始實施的“東數西算”工程,將為數字經濟完成碳達峰碳中和目標提供強大助力。
數字經濟與“雙碳”戰略有著相互共生、雙向賦能與彼此交叉的關系。一方面,數字經濟的高科技、低能耗、高滲透等特性,決定了它可以為“雙碳”戰略目標的實現提供重大驅動力;另一方面,“雙碳”戰略的實施也有助于數字經濟的模式變革和深化升級,進一步向綠色經濟發展。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數字經濟和“雙碳”戰略將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兩大主線,并對我國經濟運行方式產生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