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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王國

2023-04-12 00:00:00蔡敏樂
十月·少年文學 2023年7期

我想有一個自己的房間。一個沒人打擾,可以盡情睡懶覺的地方。

這樣的想法很奢侈,因為家里是大通鋪,沒有辦法滿足我的愿望。打開外屋門就是廚房,穿過廚房是集臥室與客廳于一體的里屋。

媽媽常年四點起來,雷打不動的習慣。廚房亮起昏黃的燈光,透過門框上的玻璃窗,隱隱地照進里屋。

我被媽媽起身的動靜吵醒,知道再過一個多小時也要起來,所以趕緊閉上眼睛睡回籠覺。這樣的回籠覺特別香甜,哪怕被媽媽叫醒,我也不愿意起來。能拖延一會兒,似乎幸福感就多維持一會兒。

媽媽在廚房燒好飯菜,就去院子里給雞鴨鵝和食。喂完它們,就開始喚我們起來了。起來后一堆活兒呢,要穿衣服、疊被子、刷牙洗臉、放餐桌、拿碗筷,準備吃飯。

某一個人賴床,會拖慢全家人吃飯的時間。

只是,媽媽的呼喚聲總是溫柔的,舒緩的,所以,只要我把頭縮進被子里,就可以當作沒聽到,繼續睡上一會兒。

爸爸起得比媽媽晚。

他醒了第一件事是上廁所,然后拿起掃帚打掃院子,連東房山的雞架、鴨架,正房的窗根底下和大門外面,都打掃得干干凈凈,連根草刺兒、小土塊、小石子都沒有。

爸爸掃完院子,把竹掃帚杵到墻垛上后,會咳嗽一聲清清嗓。

我總會被這一聲咳嗽驚醒。清完嗓,爸爸會用力跺幾下腳,這樣就能把鞋面的灰土震落下去。

爸爸跺幾下腳,我的心就跟著顫幾下。

壞了,壞了,爸爸要進屋了。如果看到我還沒起來,他會罵人的。

我掙扎著,把頭鉆出被窩兒,用盡所有力氣將上半身拽起來,制造正在起床的假象。

哥哥姐姐總會搶在爸爸進屋前,穿好衣服下地,做出一副早起來了的忙碌樣。留我一個人在炕上,迎接爸爸的炮火。

爸爸進廚房,打水洗臉,推開里屋門拿毛巾。如預想的一樣,他會喊:“怎么還沒起呢?都啥時候了呀?”

我睡眼惺忪地坐在被窩里,困,頂嘴:“這不起來了嗎?”嗯,我知道,嚴格說來我只起來一半。

無論是上學日,還是節假日,在家里都是沒辦法睡懶覺的。

起床是一件艱難的事情。當然,有一種情況例外,我會很快起床,那就是家里來外人。

通常,媽媽是知道會來什么人的。種地、施肥、割地、秋收、打苞米……農活都是趁早去干,幫忙的鄰居或親戚也會一大早上就過來集合。

只要媽媽喊:快起來吧,人們馬上要來了。我就會瞬間清醒,再不情不愿,也會飛快地穿好衣服。

之所以一聽到來人就如臨大敵,著實是被堵過被窩的場面太可怕,留下了心理陰影,一提及就心有余悸。

“不速之客”從不會提前打招呼,有時是還鐵鍬、鋤頭;有時是借雞蛋、白面;有時是商量事情。總之都是有著理由的。

只要大門開著,廚房窗戶往外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雞鴨鵝餓得嗷嗷叫……各種跡象表明主人家起床了,他們就好意思大步流星地往里闖。

爸媽無法預知他們會來,大黃狗雖然會及時發出狂吠來通知我們,但不足以阻擋他們的步伐。叫得再兇,鄰居和親戚都不害怕被鐵鏈拴著的土狗。

是爬起來穿一半衣服,被逮個正著;還是窩進被窩里裝睡?我傾向選擇后者。抱有僥幸心理,也許有人會注意到孩子們沒起床,貿然進屋不太禮貌,在院子里跟爸媽說幾句話,就把事情解決了。那樣我就不用狼狽起身,可以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繼續賴會兒覺。

只是我的祈禱很少靈驗,他們會叮叮當當地走進里屋,在爸媽的禮讓下,大剌剌地坐到炕頭,慢悠悠地說著事兒。

有時,人會一屁股坐在我枕頭旁邊。炕沿被壓著,猛地往下一沉,我的頭也跟著忽悠一下。完了,事情越來越糟糕了。

一時半刻不會起身的客人手不閑著。像二爺或張二嬸,會抽紙旱煙。嗆人的濃煙一股股地冒著,順著被窩的縫隙往里鉆。那是我留著喘氣的秘密通道,可不能成了煙道。我只能悄悄掖嚴縫隙,在空氣混濁稀少的被窩里練閉氣功。

像小叔或矯三哥,就是手欠,會故意去掀我捂在臉上的被子,嘿嘿地壞笑:“還沒起來呢?被堵被窩兒里了喲。”為了捍衛我的尊嚴,我像個戰士一樣,死死地抓住被里,不讓它離開我不能見光的頭顱。

其實他們不會掀起整個被子,只打算掀起一個被角來嚇我。真嚇到我了。

我把整個身體像蠶繭一樣緊緊裹在被子里,頭發滾得像捆亂草。像塊砧板上的豬肉一樣任人宰割的感覺真凄慘。

媽媽知道我怕極了早上來人,有時為了讓我快點兒起來,會大聲地喊:“來人了來人了,快起來。”剛開始,我被嚇醒,眼睛睜不開呢,能鯉魚打挺似的蹦起來,麻利地穿衣服。

兩次之后就知道是媽媽在騙人,賭氣,寧可被爸爸罵也不肯早起。誰是狼來了的受害者?于是我又多一次被堵被窩的經歷。

如果我四五歲,不會在乎,可我已經是五年級的“大學生”了,怎么可以這樣對待我呢?我傷心極了,號啕大哭一場,叫嚷著想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間,哪怕像隔壁胖丫家那個黑不見光的偏廈也行。

胖丫家的爺爺癱瘓幾年,大白天病歪歪地占著大炕不好看,胖丫爸就把廚房隔起來一小半,夠放一張單人木床的地方和能容人轉身的過道。

我曾經偷偷掀開那個偏廈的門簾往里瞧,被胖丫打了手。只記得一股難聞的味道,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爸爸說不可能,咱家廚房小,可沒地方。媽媽覺得只要我早點兒起來就什么問題都沒有了。她喜歡現在這座房子,比起她剛結婚時住的泥坯房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家里發生過很多大事,媽媽很少用年份標記,而是用我的年齡。比如,她會說:“咱家買黑白電視那年,是香梨五歲時。大家忙乎著搬電視、看熱鬧,大門外面過賣麻花的,那老頭就逗她,讓她買。她跟我要錢,我哪有錢,她就躲在墻根底下哭,嘴里嚷嚷:有錢不買麻花,買破電視。”

每次媽媽提起這件事,大家都會哈哈大笑,笑我的愚蠢。我也跟著笑,那時真不知道電視那么好看,麻花吃完一頓沒有了,電視只要有電就能一看再看。

媽媽會說:“咱家蓋房子那年,是香梨三歲時。把泥坯房扒掉,蓋成了三間紅磚房。多結實、多寬敞、多亮堂的房子。”媽媽感嘆。

有一天放學回家,發現家里來了客人。是奶奶表妹家的兒子,住在鄰村。媽媽讓我叫他表叔。

媽媽打發哥哥去村里小商店去買花生米和干豆腐,燙了半盆白面,在園子里割了一把韭菜,煎了兩個雞蛋攪碎,和餡,烙合子。

等哥哥回來,媽媽炒了花生米,裹了糖霜;揪了兩根尖椒,炒了干豆腐。溫了一壺白酒,爸爸和表叔兩人喝酒吃菜。

媽媽讓我和哥姐出去玩,免得我們影響大人們說話。我不愿意,眼睛直直盯著大人們筷子上的韭菜合子,抓心撓肝的難受。焦黃的餅皮、翠綠的韭菜、金黃的雞蛋,一口咬下去,合子沒了一半。大口咀嚼,差點兒嘴角流油,太誘人了。

我數著大人們吃掉了幾張餅,用來盤算盆里會剩幾張餅。生怕表叔和爸爸吃完,一張餅都沒剩。

媽媽嘆口氣,夾了一張韭菜合子放在飯碗里給我,讓我慢點兒吃,燙。我高興得猛點頭,特別乖巧地坐在墻根的小板凳上,沐浴著夕陽的余暉,吃著酥香的韭菜合子。

吃上東西,心就不慌了,也有心情聽大人們都在聊什么了。原來,爸爸要讓表叔做一道放在里屋炕上的隔扇。

表叔說好,等吃完飯他就量尺寸。樣式就做折疊的吧,不用時一折疊起來,不礙事,房間看著敞亮。如果做固定的,里屋隔成兩間小屋,太憋屈了。

爸說你懂行,聽你的。其實,我們村上也有木匠,李三,你知道不?表叔說知道。爸說我倆關系還不錯,街坊鄰居論著也沾親帶故,可咱倆是實在親戚,我有活兒得找你,把這錢讓給你掙。

表叔說其實大哥你不找我也沒事兒,咱兩家的關系沒說的,怎么樣都行。

爸說那倒是,你得多久能做好,我這著急用。

表叔說快的,但我手上沒有好料子,你得容我空,等我做好就給你信兒,你找車來拉。

爸說好,把酒干了,你給大哥把活干好,工錢肯定不差你的。

那天,表叔吃掉了餅盆里最后一張餅,東倒西歪地離開了我家。哥姐回來吃飯時差點兒氣哭。媽媽答應我們,第二天一早再做韭菜盒子。

只是,我們吃到的韭菜盒子跟表叔吃到的不一樣。因為媽媽用了不同的食材。

面是自家麥子磨的,為了量多,少扒去兩層麥皮,面色發紅,口感粗糙,沒白面好吃。餡里沒放雞蛋,全是韭菜,自家園子里的,割完一茬還有一茬。媽媽用很少的油烙盒子,怕不熟,烙得時間久些,有的餅皮都焦煳了。

爸爸喜歡睡熱炕,炕頭向來是他的領地。媽媽挨著爸爸,姐姐跟媽媽親近,挨著媽媽。我就挨著姐姐,留出一個人的空當,哥哥睡炕梢。

爸爸說隔扇做完,我和姐姐就睡在里間,外間睡爸媽和哥哥。太好了。我再不怕在被窩里被人一覽無余、一目了然了。

全家最熱烈盼望著隔扇做好的人是我。其次是爸爸。他隔三岔五就騎自行車去表叔家,每次帶回的都不是太好的消息。

表叔準備的木料不太適合,比較硬,不好操作,價錢還貴。半個月了,才做完兩扇門。過了一段時間,六扇門倒是做完了,就是沒裝合頁呢。又過了幾周,合頁裝完了,還沒刷漆。后來漆刷完了,黃色的,味道大,得晾一段時間。

表叔跟爸爸說不是他磨洋工,不出活,只是家里事多,忙不過來。

爸爸跟媽媽說就是表叔手藝不行,為人還疲懶。

表叔在外面學了幾年的木工活,爸爸以為他出師了,結果是個生手。隔扇是表叔接的第一樁活兒。

盼了又盼,終于有一天,爸爸套了爺爺家的白馬車出門,拉了隔扇回來。

兩米寬的大木框里一共是六扇小門,用合頁釘到一起,可開可合。沒有任何花紋或圖樣,就是簡單的木板門。

隔扇安裝好,爸爸皺起了眉頭,說表叔做工太粗糙,木頭結疤都露在外面。刷漆薄厚不均勻,合頁也不靈便,設計蹩腳,要把門提起來幾公分,才能推動著折疊起來。

隔扇門很重,我試了一下,根本折不起來,只能爸爸來做這項苦差事。晚上打開,早上折疊,不只麻煩,不小心還會夾到手。爸爸的左手小指被夾得青紫,右手還被門上的木刺剌得冒血。

媽媽心疼爸爸,說這樣的東西不能給他工錢。爸爸說不給錢說不過去,就當吃虧買個教訓吧。

比起隔扇散發刺鼻油漆味,最可怕的事兒是哥哥睡不了熱炕。毫無預兆地流了兩次鼻血,出血量很大,用手捏住鼻孔,血就從嘴里噴出來了。大家都害怕了,趕緊把隔扇卸下,扔到下屋里去。哥哥睡回了炕梢,就沒再流鼻血。大家松了一口氣,不幸中的萬幸。

誰能料到白花錢找了罪受,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都怪我,當初非要睡懶覺。我很愧疚。

有一天晚上,爸爸突然在飯桌上宣布:咱家要蓋房子。什么房子?大家都激動起來。

爸爸說,下屋太小了,放下了糧食,放不下農機。房西的木棚子年頭兒也久了,漏風漏雨的,不如干脆拆了,蓋兩間倉房。倉房用一間放播種斗和化肥,另一間就給香果姐倆住吧。

天降橫福,幸福真是突如其來呀。開心。好開心。我揮舞著筷子在屋里蹦了起來,然后問爸爸,這回找的人不會像表叔一樣不靠譜吧?姐姐倒是不愿意,她可不想離開媽媽。

爸爸說都是活好得出名的。放心吧。六月天,地里沒什么大活兒了。蓋好房子養養,秋收之前就能入住了。

自從要蓋房子后,家里真是日新月異地變化。放學回家,菜園被鏟掉一半,碼了整整齊齊的紅磚。過了幾天,木棚子里又卸了一大堆水泥。之后幾車河沙和黃土把院子里堆得挨挨擠擠。

媽媽抱怨說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了。臉上卻笑著,手里的活不停。

蓋房子要先挖地基,爸爸提前兩天去親戚鄰居那里打招呼。開工那天,一大早壯勞力們都過來幫工。這回我可不嫌棄他們來得早了。

我早早爬起來,幫媽媽給雞鴨鵝喂食,撣柜蓋的灰塵、掃地上的煙頭和泥土,燒水灌暖壺里。他們要用熱水泡濃濃的紅茶喝。

大人們有大人們的活計,小孩子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兒。

挖好地基,成名的瓦匠們就上門了。他們背著泥板和鏟刀,還有一些我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東西。我好奇地湊上去圍觀追問,被媽媽一把拽走。施工重地,小孩子不要湊熱鬧,礙事,還容易被誤傷。

瓦匠砌墻忙,爸媽就當小工。擔水、和泥、倒泥。爸爸一手提一桶水,健步如飛,半滴都不灑。他拿著鐵鍬大力攪拌泥漿,汗珠順著腦門兒往下淌,泥漿和得稀稠恰當。

媽媽手腳麻利,往膠皮桶里盛泥漿,爸爸拎著桶往瓦匠那里送。兩個桶輪流,誰都閑不著。黃泥供應充足,瓦工也不好意思拖拉。

吃飯時,瓦工說:“給你家干活真累人。”因為是按天算工錢,活干得多,我家合算。不過他們也說:“你爸懂活計,不瞎指揮;你媽飯菜燒得香,這活干得痛快。”

都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房子自然不是一天蓋好的。斷斷續續,到了七月,收完麥子,有時間上梁了。奶奶特意拎了一瓶酒,去后街大仙家算了個良辰吉日。

那天的盛況我沒看到,學校還沒放暑假呢。印象深的是回家就看到,一棟只缺窗戶門的完整紅磚房。房子前面地上落了一層暗紅色的爆竹紙屑。

新房子要好好晾晾才能進行下一步裝修。爸爸說趁這工夫,干脆把整個院子都重修一下。先動的是院墻。

之前,院墻是土坯壘的,矮矮的。視線沒有遮擋,在屋子里看門前的路,誰家孩子跑過去,誰家老母豬出來溜達,誰家幾點下地干活兒、幾點收工,都瞧得清楚。

過路的人也愛往院子里瞧,反正走著也無聊。院子里多少雞鴨鵝,庭院里晾曬多少糧食,角落里放了什么物件,甚至,屋里是否人影攢動也顯露無遺。

經過數年的風吹雨打,墻體變得薄弱傾斜,岌岌可危。媽媽最常囑咐我們的話就是離墻遠些,怕我們被倒下的墻砸到里面,嚴重會要命的。

這回爸爸沒有雇瓦工,他說砌院墻這活簡單,技術含量低,這些天看瓦工干,他早學會了。能自己干就不讓別人把錢掙去。這是爸媽的生存原則。我想,可能還有表叔的事影響,信錯人還不如信自己。

爸爸確實聰明又能干,媽媽有眼力見兒,從不拖后腿。兩個人配合,剛開始進度緩慢,后來就很快完工了。東面院墻是鄰居家的,不能動。所以,爸媽要修三面墻。三面墻得有一百多米長呢。

蓋完倉房剩了一些新磚。爸爸在買磚時早有規劃。磚形完整,顏色鮮艷的紅磚用來砌南大門兩邊的院墻,高高的,寬寬的,看著特別氣派。

院子西邊的墻和房后的北墻用的是低價磚,燒窯時扭曲變形的殘次品。爸爸說不耽誤用的。墻根還用了一些大塊的石頭打底。石頭和廢磚都奇形怪狀的,爸爸卻把它們壘得錯落有致,又用水泥勾縫,看著特別敦實。

爸爸說,慢些不怕,主要活得干好。院墻修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兒。慢工出細活,正好。那些天,天上跟下火似的,爸媽眼見著黑瘦下去了。

哥姐只要有時間就過去幫忙,壓水、抬水、搬磚。雙手都磨出來水泡。我掌心也磨出來一個水泡,哭唧唧,只愿意做燒水、泡茶、遞米尺、抻線校準的輕松活。爸爸也不強求我,大概覺得我還小。這時候,我真慶幸自己是個小孩子,做大人太辛苦了。

紅院墻建好后,整個家看著都不一樣了。之前像個小步兵,破衣爛衫,就仗著干凈撐著精神頭。如今就像穿上鎧甲的將軍,不言不語就有氣勢,不容小覷。

爸爸還修了菜窖。之前的土菜窖不夠結實,怕水淹。別人家有小孩在土菜窖上蹦,不光把儲存的菜都砸爛了,孩子還摔斷了腿。所以,我們被勒令繞土菜窖老遠走。

磚砌的菜窖是肚子大口小的葫蘆樣。窖口高出地面一截,防水,防土,干凈,保溫。

修完院墻和菜窖,新磚用完了,剩了一堆舊的碎磚頭。爸爸不浪費,把碎磚一點點地拼在庭院里。以前一下雨,庭院地面就變得泥濘,有了紅磚路,我開始喜歡下雨了。

雨水會把庭院澆得亮晶晶的,沖去浮土,磚塊的顏色變得特別鮮艷。冒著雨跑出去,光腳踩著雨水玩,特別有意思。如果雨下得大,趴在窗臺邊,看風雨拍打著院子,心里一點都不慌。

雨停后,房頂上的雨水順著屋檐流淌下來,一滴滴地鑿在磚上,濺出一朵又一朵晶瑩的花。水滴石穿。以后磚面會被鑿出一排排小坑洞來吧。

八月,爸爸給倉房安了窗戶。窗戶扇是城里親戚淘汰的物件,親戚搬家時,爸爸去幫了幾天忙,拉回來的。沒有什么東西是廢物,只是放錯了位置。

爸爸給窗戶扇刷了草綠色的油漆。我喜歡這種顏色,有生機勃勃的感覺。

晾油漆的工夫,爸爸搭炕。在房間一角搭半截土炕,炕頭又壘了一個小火爐,坐只水壺燒些水洗手洗臉,很方便。炕沿底下也留一個灶口,能一次塞進去半捆玉米稈或玉米棒。冬天屋子冷炕涼,用灶口燒,省事,還上火快。

炕連燒了三天,濕黃的泥變得灰白,空氣中潮濕的味道消散盡了,炕就算干透了。

爸爸翻出過年時剩的舊書紙,開始糊墻。用白面打的糨糊,薄薄一層也很有黏性。媽媽刷糨糊,我負責運送,爸爸站在凳子上糊墻。爸爸的墻一向糊得好,橫平豎直,每一張都對稱,墻面還平整服帖,沒有氣泡殘留或鼓包。

媽媽趕集扯了兩塊碎布頭,綠色的底色有竹子和仙鶴,掛在綠窗戶上特別搭配。

奶奶家有一張年代久遠的腳柜,爸爸討要來,刷了綠油漆,像新的一樣了。

腳柜放在窗臺旁邊,我把媽媽不用的包袱皮鋪在柜面上當桌布,寫作業時不涼胳膊。我又悄悄地把家里的“閑書”都運過來,擺在柜上。《西游記》《老殘游記》《紅樓夢》《四角號碼字典》《比喻句大全》《奧林匹克競賽題集》……它們豎著立,整整齊齊的,像乖順的小兵,任我差遣,讓我心安。

鋪上炕席,挪過被褥,我的新家就可以入住了。

準備入住那天,天氣特別熱。媽媽說晚飯就在院子里吃吧。好啊,好啊。大家贊成。

待夕陽落下,暑氣漸消,暮色漸起,爸爸趕緊把餐桌放在紅磚上。餐桌上是一盆嫩玉米,另一盆里有紫茄子、黃土豆、青辣椒、綠蔥葉,攪拌均勻,舀上一大勺媽媽釀的黃豆醬。一口玉米,一口土豆泥,香得差點兒咬掉舌頭。

狼吞虎咽地飽餐一頓。撤去碗筷盆碟,媽媽端上了一盤西瓜放在飯桌上。用冰涼的井水泡了一下午,甜甜涼涼地又起沙,肚子撐也能啃下去。

夜風習習,月色如洗。我們坐在院子里,看著高高的院墻,平整的磚路,生機勃勃的菜園,心里無限滿足。

我覺得最快樂的是我。不跟爸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真是自由。我可以在炕上橫躺豎臥地看小說、吃零食。沒人盯著我的舉止來管束。

姐姐不跟我說話,看不慣我的言行舉止,也只會瞪我,給我幾個白眼,鼻子里發出憤怒的哼音。

她在生氣。因為她根本不想離開媽媽,不想來倉房住。坐西朝東的倉房空氣陰涼、光線幽暗。

爸爸執意讓她過來,說總不能讓妹妹一個人睡吧。新房間,對于我,是自由王國;對于姐姐,卻是發配流放地。

除了吃飯,我就在我的新房里窩著;姐姐是除了睡覺,根本不會踏新房里一步。

姐姐晚上總睡不好,一會兒說屋里有老鼠,一會兒說屋外有小偷。燈關了開,開了關。驚醒的她會暫時忘記跟我的仇怨,抓著我的胳膊,讓我聽聲音。是不是有老鼠的嚙咬聲?輕悄的腳步聲?大門的鎖鏈響?狂亂的狗吠聲……

我瞇瞪著眼睛,努力維持三秒鐘的清醒,勉強側耳傾聽。什么聲音都聽不到呢。

姐姐甩開我的胳膊,說我一點兒用也沒有。我不管,一轉頭,睡得黑甜。

姐姐憤憤不平,說傻人好養活啊。我跟媽媽告狀,我姐罵我是傻子。

媽媽安慰姐姐說,別害怕,你爸一晚上出去多少趟呢。

這話驅散了姐姐的一些恐懼,一周后,她睡得踏實多了。不過,也可能她太困了,熬不起了。

本來爸爸規定我和姐姐輪流負責燒炕。姐姐說我都不愿去住,為什么要燒?誰愿意住,誰就應該燒。

媽媽說別吵了,我有時間,誰都不用,我燒。

我不好意思給媽媽增加負擔,就當是自由的代價吧,我來燒炕。

其實,燒炕不辛苦,還有福利。在雞窩偷摸個雞蛋,用井水洗凈,扔進水壺里煮熟。煮雞蛋可真香。家里要有人過生日,或者過節才會吃雞蛋。

當然,不能總偷雞蛋,媽媽對于每天會撿多少雞蛋,心里是有數的。不煮雞蛋,我就用灶膛燒土豆。扒去黑乎乎的煳皮,露出黃嫩嫩的土豆,冒著熱氣,咬一口,香甜軟綿。

有一天,風大,煙囪抽力大。我怕后半夜冷,就多燒了半捆柴。

不料,壞事了。睡著睡著,就聽姐姐喊我。我以為她又聽到什么莫須有的聲音,沒理會,翻身,捂著耳朵接著睡。

一覺到天亮,發現姐姐不在身旁。再一看,她的被褥都沒了蹤影。

姐姐被偷了?我嚇了一跳,趕緊跑回主屋去喊媽媽。結果,一進主屋,就看見姐姐的半張臉埋在枕頭里,睡得正酣。

我小聲問媽媽,姐姐怎么跑回來睡了?

媽媽說你呀你,到底睡得多沉呀?

原來,半夜時分姐姐發現炕熱得過分,爬起來一看,褥子底下的炕席都煳了一塊,隱約還有著火星。

她喊我起來,結果沒喊起來。她舀了兩舀子水,澆在火星處,總算滅了火。但炕沒法再睡人了,她就夾著被褥回主屋了。

我跟爸爸說,就不要讓姐姐陪我了。我一點兒也不怕。

媽媽說,等過幾天我再編張新炕席,換過了,再讓你姐姐過去。

我說不用換,不用換,不耽誤我一個人睡。爸爸說先試試吧,害怕了再說。

其實,在姐姐離開的第一晚,我是害怕的。

很奇怪。以前,晚上跟姐姐在一起,總是她表現得很害怕,怕黑,怕鬼,怕壞人。完全沒有平時對我張牙舞爪的兇樣。

一旦姐姐害怕,我這個笨笨的妹妹就派上了用場——壯膽。我也就在那個時候才能有機會嘲笑姐姐幾句。姐姐也能屈能伸,咬牙忍著,打算等到白天時找我算賬。不怕,等到白天她就忘了。

可是姐姐不在,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待著,突然覺得心里慌慌的。

窗外的風很猛,呼啦啦地吹動著窗欞,仿佛是一只怪物的巨手,撼動著窗戶,打算爬進來。黑漆漆的夜幕里像是蹲著一只邪惡的怪物,它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想趁我不備來偷襲我。

我想把頭窩進被子里,但又害怕太被動,沒辦法防御。

當我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時,外面太吵了。除了風聲,似乎還有躁動的蟲鳴狗叫,或拖沓或粗重的腳步聲、私語聲,玉米稈被拖著走的沙沙聲。那些聲音時隱時現,若有似無,讓我的心遭受一波又一波的恐怖襲擊。

我開始想念姐姐。原來不是她太膽小,換誰都一樣。我也是仗著有她操心,才沒察覺到害怕。

我想回主屋找爸媽,又不舍得這來之不易的自由空間。原來,除了燒炕,恐懼也是代價。

睡不著,就看小說。看得入迷,沉浸在武俠世界里,半晌,抬起頭,外面風平浪靜,聲音都消失了。

原來,疑心生暗鬼是有道理的,只要我不害怕,就什么都不會發生。

害怕了兩天后,我就適應了一個人的夜晚。不過,也漸漸發現了媽媽的謊言。

自從我獨睡之后,就打算著要睡一個大懶覺。

媽媽說,就算沒人會去堵你的被窩,你也會餓呀。吃完了再睡,睡得踏實。

我信了。結果吃完飯發現,睡意都跑沒影了,壓根兒就不想再去睡懶覺了。

之后,我堅持不起來吃早飯,睡到自然醒。怕耽誤上課,特意選了星期日。

爸爸真看不慣孩子早上不起床,“黎明即起,灑掃庭除”是做人的基本原則。爸爸敲了一次門,我不情愿地答應著,身體卻不聽使喚,起不來。反正門鎖著,爸爸進不來。

沒等爸爸大發脾氣,媽媽就跑過來勸,說她一直盼著睡懶覺,就讓她睡一次吧。

爸爸說總睡懶覺的孩子會沒出息的。

媽媽說就今天,睡夠了,她就不睡了。

媽媽真好。浮起這個念頭之后,我就立刻浸到黑沉的夢鄉里去了。

醒了。睜開眼睛。屋子里一片明亮,窗外也明晃晃的。什么時間了呀?肚子咕咕叫,餓得疼。

爬起來穿衣服,去井邊刷牙洗臉。跑去主屋,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去哪里了?

翻廚房,有涼的高粱米飯,一把蔥葉和幾塊咸黃瓜。舀了一碗飯吃。涼飯有些扎嘴,還蜇胃。我想念熱乎乎黏稠稠的米粥。

吃過飯,我開始找爸媽。去菜園,沒有人;爬房后的院墻看,園田地也沒人;去大門口來回張望,沒有人。有人路過,我也不敢問爸媽的去向,萬一引狼入室怎么辦?

在主屋待著,百無聊賴;回自己房間,心神惶然。在我睡懶覺時,發生了什么事情?是好事,還是壞事?以后可不能睡懶覺了。被大家拋棄的滋味真不好受。

好在,很快門口傳來動靜,爸媽和哥姐回來了。

我氣勢洶洶地沖過去質問他們去哪兒了,他們笑嘻嘻地說去奶奶家了。

媽媽還笑話我,總算睡醒了,還以為你要睡到吃中午飯呢。我委屈,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可細想,不是自己求大家忽視我,以便安穩地睡一場懶覺的嗎?無語。

之后,我再也不敢睡懶覺了。還是跟著全家人的步伐,起床、吃飯、出門才心安。

在主屋睡時,我那么盼望離開;等離開主屋,我又格外想念它。

我很怕倉房變成一座孤島,但實際不會,因為爸爸時不時就搞突擊。

大晚上,我躺在被窩里看武俠小說,爸爸會突然敲門,問我在干什么。我不耐煩地說當然在寫作業呀。

爸爸說我不信,快點兒開門。唉,我懷疑他是外星人變的,無所不能又無所不知。

我著急忙慌地把小說塞進被窩,嘟嘟囔囔地去開門。爸爸可不會被我的小把戲迷惑,他像一座巨塔站在門口,掃視一下房間,徑自掀開被窩。

唉,梁羽生的《牧野流星》四本,暴露在明晃晃的燈光之下。

沒廢話,沒收了。倒是沒挨打。爸爸喝令:關燈,睡覺。

之后,我還會偷看小說,但會謹慎些,聽到爸爸出主屋的關門聲,趕緊關燈。

有時是虛驚一場,爸爸根本沒有進屋查看的打算;有時,我壓根就沒聽到任何聲音,爸爸就到了門前。不知是爸爸有意地輕手輕腳了,還是我看小說太沉迷了。

媽媽在我的西窗根底下,揚了兩把牽牛花籽。幾周時間,碧綠碧綠的藤蔓蜿蜒而上,粉紫色的花瓣在凌晨四五點就嬌艷開放,把窗外風光裝點得格外美麗。隔著窗對著它們背課文,效率格外高。

去河邊,撈了兩條小魚,拔了幾根水草,還撿了很多漂亮光滑的石子。大石子就擺在書堆旁,做鎮紙;小石子就放在玻璃瓶里,擺在窗臺上。

傍晚,金黃色的陽光穿過鐵柵欄,照進房間里,玻璃瓶里發出金黃的光暈。小魚快樂地在玻璃瓶里搖曳,跟水草玩捉迷藏,吐著泡泡。我坐在腳柜前,看著余暉里的景物,感慨這樣安靜的時光真美好。

我在倉房里寫了好幾大本日記,和幾篇半途而廢的長篇小說,直到中考之后離開家。高中時月末假只能在家住一晚,早上早早趕車返校。倉房沒人住慢慢就成了雜物間。

大一那年五一我回家。一進大門,發現家里正在蓋哥哥的婚房,倉房被拆除,已成一片廢墟。那一刻,忽然覺得心里缺了一塊兒,悵然若失。

從那時我就隱約明白,外面的世界才是我的歸宿,我要在茫茫江湖中闖蕩漂泊,然后建造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

當然,現在的我在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衣食住行享受著便利條件,身心也遭受著發展附加的侵害:霧霾,尾氣,擁擠和高消費。我時常想念老家。

老家已不復兒時的模樣。撒歡撈魚撿石子的小河已經變成廢水溝;捉蟲采蘑菇的樹林帶已被砍伐殆盡,成了開荒地;一條條田間小路和壕溝都被玉米稈占據,長得像欲望一樣緊密繁茂。

只有正屋還在,只是前幾年裝修過,通了自來水,吊了棚,鋪了瓷磚,墻壁貼了PVC板,安了空調和熱水器。環境不比城里的差。

每次我回娘家,跟爸媽睡在正屋,難得的踏實。火炕滾燙,烙得每個骨頭節汗毛孔都舒坦。

也許,我想念倉房,只是想念那時的時光,想念爸爸和媽媽,感恩他們為我建造過一座王國。那時,大家都在,沒有各奔東西,也沒有生離死別。那時,生活雖艱辛疲累,但大家都很快樂,對未來有著各種各樣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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