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誰不想當大俠

初一的那個暑假，我迷上了武俠。

在那段燥熱而漫長的夏日里，我們只能通過看電視來消遣時光。那時候，各種武俠劇占據了暑期檔。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看到電視劇里的快意恩仇，不禁心馳神往。

我當時很羨慕武俠劇里的大俠，可以行走江湖，來去自由，還身懷絕技，不用上學。于是，我暗自下定決心，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做個行走江湖的俠客。

我以為，那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否則怎么會有那些武功招數呢？可行走江湖的第一步，就是得有點兒功夫防身。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偷偷“習武”。為了顯得專業一些，我偷拿了我爸的笛子，當作我的武器。只要電視劇中的人開始打斗，我就拿著笛子跟著練習，一個轉身，一個飛踢，然后想象自己就那樣輕而易舉地制服了敵人。

大俠就要有大俠的風范。于是我在額頭前留了兩縷頭發。當我甩頭時，兩縷頭發也隨著起舞，看起來酷極了。那時我天真地以為，我和大俠之間，只缺一套仙氣飄飄的長袍。

沒想到初二開學后，同學們都開始討論武俠。原來，大家都有行走江湖的打算啊。我立馬有了危機意識，決定要勤加練習，不能讓這些人動搖了我在江湖中的地位。

在學校里，我總是裝作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每天在座位上看看詩詞，寫寫文字。只有我知道，這樣做是希望以后行走江湖時，讓別人覺得我是個飽讀詩書的俠客，而不是胸無點墨的莽夫。即使我的英語很不好，我也不以為意，試想有哪個大俠從空中飛下來，開口第一句話是“how are you”呢？

放學后，我會抓住一切機會去“習武”。回家的路上會經過很多花壇，花壇邊上砌有臺階，每次放學回家，我就走在臺階上，練習身體的平衡感，若是從臺階上掉下來，便再上去繼續走。我想，若是我練就了輕功，日后去哪里就不用騎車乘船了，直接空中飛、水上漂。

每晚下了自習，我還要借著月光在院子里練半個小時的武功。那時候，大人都睡著了。院子里種著樹，樹后甚是隱蔽。我開始踢腿、轉圈，把樹當作敵人，不停比畫著。我甚至幻想著，因為我的勤奮，天上會掉下來一本武功秘籍，或者我會遇到一個世外高人，他將武功傳授給我。

班里的其他同學也都在為了行走江湖而努力著，為此，他們成立了很多武林派系，比如古墓派、峨眉派、華山派……下課的時候，男生還經常聚在一起切磋武藝。而比試的內容，就是在墻上印自己的腳印，誰踢得最高，說明誰的功夫最好。女生一般在一旁圍觀，男生害怕在女生面前丟臉，所以一個比一個踢得賣力。我想，假如他們能練三年五載，肯定就能飛檐走壁了。

相比之下，女生的練習就會溫柔許多。我有個同學叫小楊，平時喜愛看書，她告訴我們，電視劇都是由書改編的，她暑假買了很多關于武俠的書，開始學習。對沒有見識的我們來說，那就是武功秘籍啊。我們問她有什么收獲，她指著自己，說她在家沒事就打坐，尋找穴位。我們看到武俠劇里有的人一旦被點穴就無法動彈，甚至七竅流血，便覺得小楊是個隱藏的大俠。從此以后，大家都對她畢恭畢敬，不敢造次。

而小汪有著長長的指甲，只要一撓人，那人手背上便會出現兩道長長的劃痕。男生只要惹到她，她就會伸出手指。男生大呼，原來這就是失傳已久的九陰白骨爪。還有那些一指禪、嫁衣神功……大家裝模作樣地出招，又裝模作樣地受傷。

那時，我們知道這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行走江湖。而行走江湖，當然是為了行俠仗義。

有一次，我們班的一個同學被隔壁班的同學欺負，那群俠義之士知道后，都坐不住了，鼓動大家一起去隔壁班討個說法，奪回班級的顏面。我當時膽小，害怕被老師批評，一直不敢表態。同學在背后直接給了我一記“降龍十八掌”，說：“我們行走江湖，不就得仗義嗎？如今同門有難，豈能不幫？”我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忙對他說去的時候叫上我。

第二天，班上幾十個人浩浩蕩蕩地去了隔壁班，頗有武林群雄去參加華山論劍的架勢。只是還沒開始理論，對方便直接嚇得高喊“大俠饒命”。打那之后，我越發覺得，做俠客是多么拉風的事情啊。于是，闖蕩江湖的想法更堅定了。

初中畢業的時候，大家面臨著分離。我們都喜歡在同學錄上寫：“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江湖再見。”可是江湖在哪里，誰也不知道。

可惜進入高中后，所有門派就地解散，大家都忙著學習，沒空一起比畫，我們的江湖夢也就此作罷。

很多年后的一天，有個朋友跟我提起，他上初中的時候特別喜歡寫武俠小說，喜歡那些大俠的風骨和正義，如今雖然沒有成為俠客，卻也成了一名同樣能維護正義的記者。我才發現，每個人的中學時代都有一個武俠夢。我突然想起那段想仗劍天涯的歲月，想起那曾經練過的武功。我恍然大悟，原來江湖，一直都在我的腳下。

年少時，誰不想成為大俠呢？明明知道自己未必能成功，卻為了那一絲可能，仍然夜以繼日地練功。想想如今的我們，又何嘗不是身處江湖之中呢？一直苦練著自己的功夫，堅守著自己的初心，明知道江湖險惡，卻總想帶著那一點兒“武藝”闖一闖，才不枉走這一遭。

我想，也許有一天我也會練成屬于我的“絕世神功”。倘若哪天我真的成了“大俠”，還是希望在江湖的下一個路口，與我的那些同門見面，道一聲：“大俠，好久不見！”

（本刊原創稿件，胡曉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