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空心面 兩代傳承人

朱其超始終相信，老老實實做空心掛面、本本分分做人永遠沒有錯。

一進院門，一股濃郁的天然麥香味便撲鼻而來，手藝人朱其超正在晾曬掛面，而他的父親和妻子則在屋內繞面。

和面、醒面、盤條、劃條、盤大條、盤小條、繞面……上午11點太陽正耀眼，朱其超將面拿到院子里的面架上，將一根竹扦插在面架上，另一根慢慢往下拽，這叫“抻面”。之后再用兩根長點的竹扦劃面，使面條均勻分開、互不黏連，這叫“分面”。再經過晾面、切面、綁面等工序后，空心掛面就算完成了。掛面可以拉伸到2米左右，放眼望去，小院內有序地掛著4排掛面，面條細細長長，在陽光的照耀下銀光閃閃，迎著微風輕輕搖擺。

不被理解的“第三類”

雙溝空心掛面是江蘇省著名土特產，它外表光滑圓潤，內有銀絲般細孔。單獨挑出一根，插入水中，能吹出串串氣泡。掛面在晾曬的過程中，表面慢慢定型，內部仍然潮濕；潮面在變干的過程中，由于對空氣濕度掌握得當，掛面由內向外收縮，形成微孔。如果切開面條，截面就能看到針尖般的小微孔，所以叫空心掛面。

空心掛面看起來與普通的面條并無二致，卻已有900多年的歷史，其制作技藝也被列為宿遷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相傳，宋政和年間，宋徽宗趙佶偶然吃到了雙溝空心掛面，倍加贊賞，從此雙溝空心掛面被列為貢品。

手工空心掛面制作工藝沒有任何文字說明，全靠父輩口耳相傳。由于制作程序繁雜，年輕人很少愿意去傳承這門老手藝，朱其超卻是例外。他說：“老手藝需要有人去傳承、堅守，不能讓老一輩傳承下來的手藝到我這輩斷掉。”

朱其超的父親朱永紀今年73歲，是做空心掛面的一把好手，早年間一直在原泗洪縣雙溝空心掛面廠工作。后來，憑著高超的做面技藝，朱永紀先后到河南、安徽等地當了4年師傅，培養了30多名徒弟。后來，因為思念故鄉的妻兒，朱永紀主動提出回到家鄉。在朱其超的記憶中，他是和空心掛面一起長大的。在父母的影響下，他也對空心掛面產生了興趣。

2003年，朱其超高中畢業。身邊的同學大多分為兩類，一類去上了大學，另一類則選擇了進入雙溝酒廠工作。畢竟，在這個以美酒聞名的小鎮上，在酒廠工作也算得上是一份好差事。朱其超不一樣，他成為不被人理解的“第三類”，選擇跟著父親一起做空心掛面。

“我們這一行看著容易做起來難，一年時間只夠入門。”談到當初的選擇，朱其超并沒有后悔，“那時候我幾乎每天都待在家里學做空心掛面，很少出門，鄉里鄉親總在私底下議論紛紛，覺得我干啥不好，非要干這活兒，有時還會對我投以某種特殊的眼神。”

很長一段時間里，朱其超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和大家議論的那樣沒有出息，但在父親的開導下，他漸漸覺得做面是個“良心活”，因為學做面也是學做人的過程。

朱其超這一學，便是21載光陰。

從新手熬成老師傅

“做面就是靠天吃飯，具體天氣需要具體對待。”朱其超說，空心掛面制作工序復雜，需要手工完成，這對做掛面的人是一種考驗。一開始，朱其超繞的面總是粗細不均。父親告訴朱其超：“繞面的過程很關鍵，面體之間要保持均勻。”為了摸透這句話，朱其超在家反復練習，花了好幾年才真正上手。天道酬勤，如今的朱其超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像父親那樣的“老師傅”。

“現在，我在室外能直接用身體感受空氣的干燥程度，判斷今天到底適不適合做掛面。”朱其超自信地說，做面要感受天氣的溫濕度，干燥天氣和潮濕天氣有不同的拉面方法。

由于空心掛面的制作受天氣影響較大，朱其超每天凌晨3點就得起床，緊接著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和面、醒面、盤條、劃條、盤大條、盤小條、繞面、松面、拉面、分條、曬干、收面、包裝等步驟。一番操作下來，朱其超每天最多能做七八十斤的面。雖然聽起來不算少，但無法與機器化生產的面廠相比。

20多年辛苦勞作，朱其超的雙手長滿了老繭。盡管如此，他的收入也只能勉強維持生計。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這樣的現狀引來了許多人的質疑。有時，朱其超的妻子也會向他抱怨為什么一定要堅持手工做空心掛面，為什么不能用機器。面對眾人的不理解，朱其超有著自己的堅持。他坦言，做了那么多年的空心掛面，習慣早已成了自然，對這門傳統手藝有了深厚的感情，不會輕易放棄。

“我沒有其他的本事，做空心掛面也挺好的。”朱其超的回答中不免透露出一絲謙遜，實際上，手藝精湛的他并非缺少賺錢的途徑。這些年，不少掛面廠的廠長三番五次登門拜訪，想要高薪“借用”朱其超的名號來售賣產品，但都被他拒絕了。

意外成“網紅”

憑著精湛的手藝和真誠爽快的性格，朱其超的空心掛面生意一直有不少回頭客。如果朱其超的母親沒有出攤，還會有人特地上門買面。疫情期間，因為管控嚴格，顧客少了很多，這讓靠天吃飯的掛面生意一時間變得慘淡起來。朱其超靈機一動，抓住了互聯網這根救命稻草，借著電商的東風成功實現了自救。

2022年，朱其超開通了抖音、快手等短視頻賬號，將空心掛面的制作過程分享到了網絡上，意外收獲了一大撥粉絲。在朱其超的抖音直播間，最頂峰時，在線觀看人數達到5萬人次。

與抖音上的其他“網紅”相比，朱其超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當別人都在表演節目抑或侃侃而談時，他始終都在安靜地繞面，展示制作工藝。一大盆盤好的面被放在板凳上，再在榔頭上插上細細的一長一短兩根面桿，朱其超就這樣繞起了面。手速之快，讓不少人以為朱其超是開了加速。為此，朱其超特意在一旁放了個手機計時，這讓那些質疑他的“黑子”無話可說。除了質疑他的繞面手速，朱其超還常常被直播間里一些不友善的聲音攻擊。

“手那么黑，干不干凈啊？”

“怎么都不戴手套啊，這面看著就不衛生。”

…………

當質疑、謾罵如潮水般涌來，一向樂觀善良的朱其超也難逃網絡暴力的傷害。那段時間，朱其超瘦了16斤。在家人的開導以及熱心網友的支持鼓勵下，朱其超慢慢調整了心態，開始學會無視那些不友善的聲音。為了給直播間增添點樂趣，朱其超還做出了不少改變。以前的他性格內斂、不善言辭，但為了直播，他一直努力鍛煉口才，如今的他能說會道、幽默風趣。

“直播不影響我干活，還有人陪我說說話，挺有意思的。”直到現在，朱其超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直播能夠走紅，但他始終相信，老老實實做空心掛面、本本分分做人永遠沒有錯。

堅持純手工做空心掛面也許賺不了什么大錢，但對朱其超和他的家人來說，這就是最想要的生活。

（編輯 謝云鳳 286112636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