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詩和遠方

突破

嘉慧穿好潛水服，跟在人群后面，走向長長的棧橋時，還覺得挺好玩。等她戴好配重腰帶，坐在板凳上練習呼吸時，開始有點緊張了。她跟教練反復確認，不會游泳的人到底能不能潛水？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她的恐懼感并沒減少。她環顧四周，沒看到張煬，而其他人已經在教練的帶領下下水進行適應練習了。

嘉慧試著把頭潛入水中，不行，只要海水一浸到面罩上來，她就感覺要憋死了。教練輕聲安慰她，說第一次潛水害怕很正常。可她不敢嘗試了，心里也后悔了：坐在海邊吹吹風，躺在柔軟的沙灘上曬曬太陽，不也挺好嗎？為什么非要潛水？教練很有耐心，拉著她在海面上慢慢兜圈子。

最終，嘉慧還是戰勝了恐懼，心一橫，長長吸了一口氣，跟著教練鉆入海里。

嘉慧睜開眼睛，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海底的世界安靜又喧囂，成片的珊瑚，花色條紋的熱帶魚……

晚上，張煬拉著嘉慧出去玩。一群人在海灘上喝酒跳舞，彈琴唱歌，張煬毫不費力就融入其中。嘉慧有點害羞，遠遠站著，但很開心，身體跟著音樂搖晃。她甚至冒出個想法，回去要買一把吉他。

她家附近就有樂器行，她每天從那里路過，跟樂器行的老板都混熟了，老板說只要她買吉他，就免費教她彈。在這之前，她從沒覺得自己跟吉他能有什么關系。在海風的吹拂中，她忽然覺得應該有一把吉他，在悲傷或快樂的時候，就撥動琴弦，讓思緒隨著音符飄蕩。

嘉慧認為，能跟張煬出來玩，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突破。

初遇

嘉慧和張煬的相識源于一次停電。

那時，嘉慧剛工作不久，她租的房子沒有暖氣，得把電取暖器放在床頭，再打開電熱毯，才能給自己帶來溫暖。老房子的供電線路不堪重負，燈閃了兩下，屋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給房東打電話，房東住得太遠一時趕不過來。天很冷，屋里很黑，她正害怕，媽媽打來了電話，她帶著哭腔喊了聲“媽”。

媽媽卻哭得比她更厲害：“明天繳費時間就到了，我上哪兒去弄這3000元錢？慧慧啊，媽實在是沒辦法了，你發工資了嗎？能不能先幫媽媽墊上？”

嘉慧一下子就急了，媽媽沒工作，一直都是個人繳納社保，聽說斷繳會很麻煩。掛了電話，嘉慧向師父求助：“桃子姐，先借我3000元，一發工資我就還給您。”

嘉慧把錢轉給了媽媽，終于松了口氣。但是，停電的問題一點也沒解決，她屋里依然是黑的，而且手機的電量只剩下了一絲絲的紅線，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天亮。她穿好衣服，敲了隔壁的門。

隔壁住了個小伙子，叫張煬。聽說嘉慧的房間里停電了，他立馬斷定是保險絲燒了。他幫嘉慧檢查了電表箱，更換了保險絲。幾分鐘后，嘉慧的屋里重現光明。

為了表示感謝，第二天，嘉慧做了好幾個菜，請張煬吃飯，他們就這么認識了。嘉慧那些從沒跟人說過的心事，也有了訴說的機會。

嘉慧上高中時，爸爸投資被騙了，急得病倒在床上。那些日子，家里籠罩著烏云，媽媽經常偷偷地哭，弟弟妹妹也不敢吭聲。嘉慧是老大，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家里分憂。況且，她成績一般，估計考不上什么好學校，就自己做主退學了。

她先在飯店當了幾個月的服務員，可工資太低了。她聽職校的老師說，學美容的女生工資挺高。她就去學美容，畢業后，入職外省一家大型連鎖美容機構。每月發了工資，她留下生活所需，剩下的都轉給家里。

張煬聽了，滿臉不高興：“你還把錢給家里？你當初就不該退學，他們是父母啊，有責任養育孩子長大，憑什么讓你這么小就退學養家啊？”

嘉慧有點擔心。爸爸覺得美容行業名聲不好聽，非要讓她回老家相親結婚。她正糾結到底要不要聽爸爸的話。爸爸脾氣不太好，她有點害怕。

張煬問她：“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愿意回去嗎？”嘉慧想了想說：“我當然想留在這兒了，我在這兒的工資比老家高一大截呢。”

張煬說：“那就自己做主。”

成長

張煬的話讓嘉慧開始重新思考：每天忙忙碌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嘉慧的師父桃子姐工作十幾年，勤勤懇懇，積累的客戶越來越多，每個月的工資都很可觀。嘉慧勤快，不挑活，別人不愿意加班，她愿意；別人不想接待的客戶，她接過來，認真細致地做好每項服務，時間長了，很多客戶認準她了。

三年的工夫，嘉慧也成了能帶新員工的師父。目前來看，這家公司還挺穩定的，但嘉慧考慮得更多，以后結婚了或不想在外面漂泊了，她還能做什么呢？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學歷太低了，當初退學的決定太草率了。

她報考了成人大專，選了護理專業，她想學一門技能，等文憑到手，再考個資格證，這樣以后選擇的范圍會大一點。

在這期間，她和張煬確定了男女朋友關系。

到年底了，公司放了超長的年假，讓員工早點回家過年。嘉慧有點矛盾，她當然想回家，但又不想在家待那么久，不想聽爸爸嘮叨著讓她改行，怕家里勸她留在老家結婚。所以，當張煬問她要不要先去三亞玩幾天時，她考慮了一下，很高興地答應了。

短短幾天的行程很快結束，嘉慧把給家人買好的禮物裝進行李箱，準備回家過年，張煬卻在一邊看著，欲言又止。她問道：“你不準備回家嗎？”他湊過來，滿臉堆笑：“要不，你把機票退了，咱倆再去西雙版納玩幾天吧？”

嘉慧知道張煬平時很少和家里聯系。她也問過他，但他不肯細說，只說當初爸爸極力反對他學的專業，父子倆的關系一直很僵。他跟嘉慧說：“父母那輩人的觀念老舊又固執，絕不要讓他們控制我們的人生。”

嘉慧想著要不要留下再陪張煬幾天。或許，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勸勸張煬，慢慢解開他的心結。她正在猶豫，媽媽來了電話，嘉慧沒聽兩句就又急又氣：“我妹為什么會離家出走？你和我爸又罵她了？什么？她也想退學？你們先別急，我先聯系她試試。”

轉機

嘉慧給妹妹打電話，對方無人接聽，張煬卻在一旁冷笑。

他的態度讓嘉慧有點生氣，她說：“我承認，我爸媽經濟能力和知識水平都不高，他們重男輕女，他們覺得女孩的事業不重要，到了年齡就該結婚生孩子。現在，我見識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不應該幫助他們把日子過得更好嗎？他們是我的爸媽，是我的親人，他們有事情不找我找誰呢？”

嘉慧不知道張煬有沒有聽進去，但有些話她早就想說了：“張煬，我很感謝你教會我要先學會愛自己，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這幾年我一直頂著家里的壓力在工作。雖然我爸媽觀念老舊，但也不用把他們當瘟神一樣躲得遠遠的。你有沒有覺得，你現在有點太極端了？其實，昨天我看到你媽給你發的信息了，你爸生病了，她希望你能早點回去。你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嗎？回家看看吧，陪爸媽好好過個年，有什么話好好跟他們聊一聊。”

張煬沒再說什么，把嘉慧送到機場，自己轉身就走了。

嘉慧回到老家，得知妹妹是因為羨慕她，也想像她那樣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把自己這幾年的經歷詳細告訴了妹妹，妹妹一會哭，一會笑，一會又抱著她說心疼姐姐。嘉慧告訴妹妹：“你想過獨立的生活，可以，但你不能走姐姐的老路。你必須讀完高中，考上大學，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那樣才會飛得更高。以后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姐姐都包了。”

最終，妹妹同意回學校好好上學。嘉慧發現，這次回家，父母有點依賴她了，有什么事也愿意聽她的意見了。

嘉慧給張煬打電話，他沒接，后來他回了消息：“我在醫院，回頭細聊。”她放心了，雖然不知道張煬和父母之間的關系緩和了沒有，至少，他已經愿意回家了。

（編輯" 張建" 445718228@qq.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