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

殷礽

今天又下了一天的雨。這還是典型江南的雨，細細小小、密密麻麻，整個小城似被霧籠罩，時隱時現。我撐一把長傘，走進長街短巷，感受空蒙而迷幻的雨氣，細細嗅嗅，清清爽爽的春天氣息已撲鼻而來……

雖然天氣預報把今天的雨定義為“中雨”，但是感覺不出它的大。或者說江南的春雨，就是那么無聲地滋潤著大地。透過窗戶看雨，斜斜的、密密的、細細的，如絲、如織、如簾，隨意散落在窗戶上；雨落涼意入心，卻驅趕了俗事，平靜了心田。我靜靜地看著，細雨似在歡快地飄落。它們聚在屋檐滴滴答答落在窗臺，落在青石，落在心里，而我的雙耳瞬間剝離了污濁之聲熏得聽見世俗化的語言——滴答滴答……雨點順著屋檐落下來，開始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似在聆聽滴水穿石的旋律悅人心扉。

我久居于江南，江南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說江南話，懂江南意，識江南人，學用江南水煮上一碗誘人的紅湯面。如果說江南是水做的，那么江南的雨就是江南的魂。江南美十分的話，雨獨占八分。江南雨哺育了江南人，也滋養了性格。

江南的春雨，并不百變，甚至可以說只有一種樣貌，像極了婉約的江南女子，婀娜多姿，并不矯揉造作，她素顏時也似仙女，但卻見你時還是打扮起了自己，不為別的，只因你是年少的喜歡。在外人面前，她總如大家閨秀一般，當你來時，總留給你小家碧玉之感。江南雨亦如此。細雨蒙蒙中，穿過青石板的小巷，告別了粉墻黛瓦，橫貫東西的石板橋，看木舟劃過河水泛起的漣漪，心中總會涌現出宋詞的韻味。在江南，總要趕上一場雨，在雨中聽上一曲，用心和忘記犯愁之事感受江南之聲與韻味。

有時夜間下了雨，早上剛起床地面上就看不到雨的痕跡，但卻會以比昨天的涼意告訴我，有時雨在夜間敲窗，至多是告知一聲，不會打擾到夢中的我，靜夜聽雨的妙韻嫣然。隔天借助晨曦，在漸停的雨聲中醒來，聞花香，聽鳥語而起。正當讀詩時，留一份詩意，擷一日晴天。

雨，在江南太尋常了，對于喜歡步行的人來說，外出帶著的包，里面總會帶著傘，傘的首要作用并非遮擋耀眼的光，而是為了在突然下雨時可以用到。江南，那猝不及防的雨，總能勾起心中對雨的思索。

四季的江南雨，都似人間至寶。

春雨，仿如一把小水壺，溫柔叫著冬眠的草木醒來又是新一年。到了夏天，雷聲“隆隆隆”地響，好像洶涌澎湃的海濤聲滾滾傳來，暴雨順著千鈞一發之勢，用自己的豪情換取江南的涼爽；秋雨，寫滿了離愁的思念，恰似一段紅繩，剪不斷理還亂；冬雨，冰冷的冬天，有溫度的雨點，提醒著江南萬物不要入睡，夢里很美，但江南的人間更美。年少時，我似初春的雨，如蠶絲般纖細，輕盈地落到眉心，少年不識愁滋味，我也不再是孤單一人，而有春花、小草相伴。哪怕此時的我，行至深山，潛入荒野。此時，不乏有樹葉、綠草、哪怕是泥土，都與我同路。

在細小江南，雨不只是可以隨心隨便什么時間下，更有專屬限定時段，叫作梅雨季。說是梅雨季，與其說是梅與雨同在，不如說是梅趕巧遇見此時的雨。中國喜歡梅，不只是因為它的花朵招人喜歡，果實可以食用，而是梅的藝術延伸能夠透照亮徹的人生。

在江南尋雨，是要有一顆閑心，要有雅致，素衣閑坐，放下心中的雜念，忘記在塵世的俗事，此時，你聽到的雨聲是安靜的，是純潔的。你行走在姑蘇城里的小巷里，在那幽靜的小巷里，會有江南女子撐著油紙傘，與你邂逅。

在梅雨季結束后的清晨，我又有了出門的想法，我換上一身自然的行裝，收拾好用了好久的雨具，行走在上充滿希望的大道，見到久違的朋友們，重新來到這里，重新尋找著記憶里的一切。這是這一天起，重新拾起信心，繼續為生活奔走著，努力掙著能夠生活下去的“碎銀。”

生活，雖然不能像童話故事那樣的美麗，但依舊要努力生活著，雖然無法如雄鷹般直接飛到最高點，但至少已經像蝸牛一樣走了不少路了。生活雖忙碌，但應擁有一顆閑暇的心，唯有閑下來，才會發現歲月的極美。

我久居于江南，不只是在尋雨、淋雨，而是在里好好生活、學習著，我追隨著前輩，尋找著姑蘇城里的痕跡，小巷深深深幾許，一條懸橋巷就有如此多的名人故居，而那和平江路交錯的胡廂使巷、大柳枝巷、大新橋巷、大儒巷、紐家巷……每一個巷子背后都是長長的故事尋一艘烏篷船，緩緩悠悠地，隨細長河流任意漂去，看沿岸的粉墻黛瓦，聽遠處的吳儂軟語，一一過盡這蘇州的小橋；或是撐一柄油紙傘，走入天青雨色里，在寂寥的雨巷，嗅得一身江南的詩意。

在人世間，面向生活紛爭，心中時不時會有一場雨。這雨，總在最難受的時候下，心疼了，下起了雨，不止一點的心冷，痛到骨子的感覺。真希望，此時的自己可以找到樹洞，傾訴著這些事。此時的外面下著雨，正好可以走出去借著遮擋眼淚，也就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眼淚。靜聽這雨聲，就讓雨緊緊相伴。

在塵世里，我已身心俱疲，想借一杯酒消愁，只是愁更愁。想借一人傾訴所有，只是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共黃昏。到頭來，還是找回了雨，讓雨洗刷一切的灰塵，輕風細雨相伴，讓身心放空，讓我不再麻木。不再彷徨。因為有雨，我才將我藏著的秘密傾訴出去，慰藉了自己。

每個人經歷、看法、定義不同，所以便有了對于江南有各自的定義。對于江南向往，因江南的安逸是共鳴與追求，一個把自己沉迷在江南水色中的人，一定是會為大家編制一個“水韻江南”夢。

用漢語結出一個驚世駭俗的詞匯，用它來抵擋文字的驚濤駭浪。敲打文字的邊幅，讓它變得更為優雅。用一粒米去換三尺水，洗杯子泡茶，看茶葉沉魚落雁！用自己的足跡去丈量古鎮的大小，給自己的繁忙多一分閑暇，也讓自己擁有一雙發現生活之美的眼睛。

遇見一場江南煙雨，這不是擦肩而過的遺憾，而是一段唯美邂逅。就如故事集里最動人的故事，不是說到自己都不信的情話，而是最美的年華遇上相濡以沫之人。一杯清茶，一場煙花秀，一個人變到兩個人，與時間相約，此生總會找到那個許久未來的人。

戴起眼鏡，走近窗戶，聽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外不只有草木，更有別樣人生。孩子在家長陪同下歡快地奔出學校，鉆進車里。學校前馬路上擁擠著暫停的車輛，奔馳、馬自達、勞斯萊斯，只希望孩子們晚一些時知道車子的價格。雨，常會遇見，而人生一旦陷入某一深洞，將再也找不回曾經。

輕緩流淌的不只是這江南雨，還有來自內心深處的安穩。雖然自己在雨里被淋濕了，但自己仍能在復雜的世界里尋得一絲透徹。在這輕柔的江南雨聲中，枕雨入眠。睡著時，夢里仍有那遠方與詩，醒來時，仍不忘記殘存不多的本真，能在嘈雜的世界里聽鳥兒鳴唱，偶有微風卷帶著塵埃拂過臉龐而不驚慌失措，亦或者滿身落葉與花凋零而不著急擦去。這便是江南雨的別樣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