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器皿包括月亮和河流（組詩）

黃浩

器 皿

屠夫說：給我一把刀吧

作家說：給我一支筆吧

病人說：給我一付藥吧

肉食者說：給我一點權力吧

頓悟者說：給我真經吧

我需要一個器皿，能承載著：

刀，筆，藥，權力和真經

另外，給我一支足夠長的木棍

我要用它做杠桿；用月亮做支點

把這個惱人的器皿，拋出銀河系——

這個有著萬千煩惱的婆娑世界

一塊叫虛無的擦布

一塊擦布能擦桌子擦地板

另外一塊擦布能擦瓷器

佛經上的蒙塵，只能用袖子拂去

有沒有一塊擦布，可以抹去心里的塵埃？

關鍵是，這些塵埃在不同時間和不同地點生成

我統計了一下，大概有：

喜怒哀樂；愛恨情仇；酸甜苦辣

夜里，一個白胡子老頭盯著我說：

一塊叫虛無的擦布可以

眾人都懷揣一個月亮

有一個階段，我喜歡望著夜里的月亮

月亮是個憂傷的家伙

根據自己心中的愛恨情仇

我把它比喻成：磨盤；鐮刀；斧頭

我發現月亮和許多事物都是絕配

比如：鐮刀般的月亮和五月熟透的麥子

如同磨盤似的月亮即將從山頂上滾落

半塊斧頭的月亮掛在冬天的樹杈子上

風會在應該有的日子，依次穿過

磨盤；鐮刀；斧頭

我臉上的陰晴圓缺

也是月亮的悲歡離合

其實，月亮只是婆娑世界投下的

一個影子。為了這個影子

眾人都懷揣一個月亮

嘗盡世間的苦

城市中的布谷鳥

城市中的布谷鳥

也一如既往地在黃昏鳴叫

我仔細地聽了聽，它鳴叫的聲音

有些沙啞，仿佛二胡拉完后的顫音

有時候，它鳴叫聲和著救護車的聲音

我甚至懷疑它沾染了城市的銅臭氣

可它很快又會以隱者的口氣叫起來

一只在城市里鳴叫的布谷鳥

好像一個猜不透的謎

關于一只城市里的布谷鳥

我只能這么理解：

一個隱者在鬧市

想時不時給我們的一個棒喝

日落，是為了一首詩

落日落在樹杈子上

落日落在屋頂上

落日落在山脊上

落日也落在河沿上

落日也落在一列停止的火車上

有一次，我竟然看到落日

落在一個回家人的肩上

這個人吹著口哨，扛著落日

落日就是落日

落日落到哪里，仿佛都是為了一首詩

好的月光，都會從天上流下來

孬的月光，冰涼；寒冷

不流淌

好的月光會從天上流下來

好的月光是些銀子

是些絲綢，是些緞子

早些年春天的傍晚

我看見從天上流下來的

銀子；絲綢；緞子

淌滿了房前屋后，淌滿了河流山川

那個時候，我十八歲

情竇初開的年齡，為了一個女子

可以徹夜不眠地看月光

蘆花和月亮

只有拋棄了肉體凡胎的事物

才能飛起來

蘆花和月亮都掏空了自己的身體

涅槃重生；飛起來了

蘆花和月亮，只有靈魂

沒有肉體

在夜晚，你會看到月亮

叫無邊無際的大海托起來

慢慢升騰

亮汪汪的月亮像蘆花一樣飄起來

一切事物終將會解體

一塊烏云叫風一吹，四散而去

一場雨落到地面上，滲入地下

一些風在田野里迷失

它們終將會解體

我們的肉體和靈魂也會解體

或將是塵或將是土

一切事物終將會解體

海上生明月

海上生明月

大海承托圓月，緩緩升起

月亮和大海卻心有靈犀

仿佛一對情侶

月亮的腹部叫大海起伏不定

黃 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散見于《詩刊》《散文選刊》《詩選刊》等報刊。出版詩集《時光錯》等八部，長篇小說《諸城往事》，散文集《村莊的定義》。曾獲山東省第五屆“泰山文藝獎”，第三屆臨沂銀雀文學獎詩歌獎，第三屆《山東詩人》優秀詩人獎等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