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楚新 陳智睿
數字時代,數字技術與互聯網的迅速發展重塑了媒體發展的底層生態,并由此帶來了一系列不同于傳統媒體時代的新情況、新問題,亟待通過新的理論框架與實踐經驗予以總結并指導。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并不是傳統媒體的數字化搬運,而是傳統媒體面對數字化場景的深度變革。媒體融合發展初期的“相加”需要在理解數字時代技術邏輯的基礎上實現更加徹底的“相融”,并更進一步地實現從頂層設計到現實實踐一體化、生態化的媒體發展新格局。
2020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快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意見》對媒體深度融合提出了四個措施:一是互聯網媒介資源的重新配置,二是用戶參與內容生產與傳播,三是媒體組織流程再造,四是四級媒體分級融合發展。[1]這四個措施雖并未提及數字技術的重要性,但已從底層邏輯的角度彰顯了數字技術的賦能作用。本研究將立足于現實,在深度考察數字時代的技術邏輯的基礎上,對我國媒體深度融合新階段與新焦點進行描摹與闡釋,深度剖析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進化藍圖與未來衍變,以期為媒體深度融合的學術研究與具體實踐提供高度凝練的創新框架。
媒體融合作為國家戰略,本身就包含數字時代的底色,伴隨著數字技術與互聯網的深度發展,媒體融合邁向縱深發展階段符合國家戰略的基本用意與戰略布局。[2]數字時代歸根結底還是屬于新時代的重要組成部分,要在此基礎上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發展,首先要深度理解并貫徹中央有關媒體深度融合的決策部署,積極有效推進“以內容建設為根本、先進技術為支撐、創新管理為保障的全媒體傳播體系”的深度融合發展。媒體深度融合是在媒體融合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原先的媒體融合發展更多屬于“線性發展”的范疇,即各級單位并不清楚媒體融合的核心需要與具體藍圖,而僅僅領會到數字技術層面的簡單疊加,從而只將傳統內容進行簡單的線上搬運,實際并未脫離傳統媒體內容生產與分發邏輯的“窠臼”。
線性發展是機械的、簡單的,深度融合是靈活的、復雜的,這也更加要求各級媒體單位持續調整媒體發展戰略布局,將自身發展與國家整體需要有機融合,結合數字時代涌現的新特點與新問題,針對性地提出媒體自身的解決方案,推動新聞輿論工作平穩高效進行,建成一批具有強大影響力和競爭力的新型主流媒體,逐步構建網上網下一體、內宣外宣聯動的主流輿論格局。我國媒體深度融合的頂層設計精準抓住數字時代的特征,積極適應智能化、移動化、分布式的現實媒體環境,實現從“線性發展”到“深度融合”的歷史跨越。
媒體深度融合在數字時代具備鮮明的技術發展特質??梢赃@么說,媒體深度融合的議題之所以會出現,很大程度是因為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在技術發展的現實基底之下才催生出媒體融合發展的現實問題與迫切需要。[3]媒體融合發展的“工具技術”指的是數字時代前沿技術的機械應用,互聯網的出現并迅速鋪開極大地改變了全球的媒體生態,信息傳播的全息、全時等特征已初顯雛形。但是傳統媒體囿于技術研發與技術理念的限制,對數字技術的應用呈現出工具化的特點,即僅將技術視作傳統媒體的延伸,數字技術衍生出的互聯網被作為等同于紙媒與廣播的又一普通平臺。這一現實情況在本研究中被歸納為“工具技術”,指的是數字技術作為工具被應用到媒體內容生產與分發的過程中。本研究無意指出這一技術應用模式的缺漏,而是更傾向于指出數字技術發展的“更優解”。
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是具備智能化特征的融合,媒體內容生產與分發應當更具智能技術的色彩,例如算法智能推薦以及內容生產等,進而從數字技術的角度改變此前的媒體發展邏輯。本節標題所指出的“再生技術”正是在“工具技術”的基礎上,更加強調數字技術的主動性與重要性,實現從“人-內容-技術-內容-傳播”的媒體深度融合邏輯鏈條。因此從這一層面看,媒體深度融合在數字時代并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技術應用,而是數字技術反哺媒體產業的可持續、自循環的發展路徑,這也是目前我國媒體深度融合發展需要關注的現實情況。
全媒體傳播體系建設是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重要方面,其中內容建設又是全媒體傳播體系的根本。面對數字時代日新月異的技術應用形式,內容建設始終是各級媒體需要堅守秉持的核心環節。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需要重點關注內容生產的邏輯重構,傳統的媒體內容生產始終停留在新聞內容的“策采編發”層面,“積極發聲”的媒體定位大于“積極作為”的媒體定位。
數字時代的基本特點就是技術對所有用戶賦權,去中心化的技術邏輯造就一大批具備自主性的用戶群體。雖然伴隨著移動互聯網的逐步發展,此種去中心化的發展趨勢逐漸顯露再中心化的特征,但依舊不能否定數字技術與互聯網對內容本身的變革,即媒體深度融合的內容邏輯已逐漸從生產內容轉變為立足用戶的多元治理,媒體不再是僅僅作為發聲者,而是更多作為參與者、行動者、服務者。[4]
媒體深度融合階段,數字時代的技術底色逐漸占據主動權,各級媒體的基本職能已不再僅包含新聞生產,而是轉而作為“政務、服務、商務”的延伸與樞紐,內容生成邏輯主要圍繞服務屬性與治理屬性展開。[5]在實際實踐中,各級媒體在移動互聯網發展的趨勢下,搭建自主化的移動客戶端平臺,整合各類服務資源,實現數字時代內容生產底層邏輯的變遷與突圍。
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離不開中央級媒體的宏觀引領。2014年,時任中宣部部長劉奇葆強調,中央主要新聞媒體要走在融合發展前列,努力成為擁有強大實力和傳播力、公信力、影響力的新型媒體集團。數字時代的核心特質就是前沿技術的強效引領,中央級媒體在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過程中具備資源優勢與技術優勢,對數字技術的應用通常都走在業界實踐的最前沿。
2019年,新華社“智能化編輯部”、央視網“人工智能編輯部”以及人民日報社“AI智能編輯部”紛紛成立,并在后續的技術應用中不斷完善與實踐。例如在建黨百年、總臺春晚、全國兩會等重要時間節點,各家中央級媒體都積極進行前沿技術的應用布局。[6]2022年全國兩會期間,中國移動北京公司與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央視頻合作,推出兩會報道5G消息版,助力創新兩會報道形式。
此外,新華社在2022年兩會報道中繼續依托5G、CAVE、MR技術推出“新立方智能化演播室”,運用五面LED屏與多角度三維縫合技術搭建超高清虛擬演播廳,通過超高精度三維建模與低時延超高清畫面傳輸技術,實現兩個真實空間的虛實融合。[7]綜合而言,中央級媒體在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實踐主要展現出尖端技術與全域布局的鮮明特征,其媒體內容生產與傳播展現出系統性創新的發展趨勢。例如新華社的“媒體大腦MAGIC”與人民日報社的“創作大腦”,都展現出前沿技術深度嵌入的體系結構。
地方媒體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具備情況復雜、問題多樣的特點,不同于中央級媒體的體量優勢,地方媒體往往不能充分進行前沿技術的尖端探索,而只能進行有側重的技術應用。面對這一現實情況,地方媒體應在數字時代緊密抓住數字技術的運行邏輯,暫緩追求技術的突破式創新,轉而進行數字技術的差異化應用,搶占技術發展先機,激活本地優質內容的活力。
地方媒體的前沿實踐最為凸顯的是縣級融媒體。2018年8月21日至2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指出:“扎實抓好縣級融媒體中心建設,更好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笨h級融媒體中心的前沿實踐就此開啟新的歷史階段,全國各地的縣級融媒體中心積極開展媒體融合實踐,主動調整自身體制機制,并從媒體技術的角度重構傳統媒體生產與分發邏輯,其中涌現出諸多值得借鑒與關注的案例。例如浙江省長興縣融媒體中心成立長興傳媒集團,從整體的角度對媒體運行機制進行調整,積極進行媒體市場競爭實踐,并強化與華為等技術單位合作,取得階段性的媒體發展成就。
省級與地市級融媒體平臺的實踐活動同樣值得關注,省級與地市級平臺介于縣級與中央級之間,具備部分體量優勢,但是針對前沿技術的探索僅能側重某一方面。在參與全國媒體競爭的過程中,省級與地市級融媒體平臺抓住數字時代的特征,依托自身資源的特點開展媒體深度融合實踐,例如四川封面傳媒就抓住“智媒體”的發展定位,建設逐步迭代的“智媒云”技術架構,實現從內向外的整體性媒體發展。[8]
2016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六次集體學習時指出:“隨著互聯網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發展,社會治理模式正在從單向管理轉向雙向互動,從線下轉向線上線下融合,從單純的政府監管向更加注重社會協同治理轉變?!绷暯娇倳浀闹v話站在移動互聯網發展的角度,高度凝練地指出社會治理模式演進的鮮明特點,雙向互動、線上線下融合、社會協同治理成為我國社會治理未來發展的路徑。然而如何實現此種模式的社會治理成為需要解決的問題,此時各級媒體平臺的作用便凸顯出來。
數字時代的智能技術具備賦能社會治理的重要作用?!蛾P于加快推進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意見》明確指出“探索建立‘新聞+政務服務商務’的運營模式”,這實際正是將社會治理的重要職能部分賦予各級媒體單位,并在此過程中發揮多樣化服務的作用。例如,浙江省安吉新聞集團以人民群眾的需求為出發點,創新“媒體+政務”模式,為縣域群眾打造個性化、精準化、高效率的政務服務平臺。此外,安吉新聞集團還建設了“村村用”信息平臺,并在多平臺上線“村務清”系統,實現本村“三務”公開信息的實時“掃碼”查看,實現“數字技術+社會治理”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9]
數字技術發展深刻變革了我國媒體產業的前進方向,數字產業的內驅動力正在逐漸彌合媒體產業與其他產業的邊界。對于跨界融合的前沿實踐而言,浙江省安吉新聞集團是走在前列的行為主體。該集團結合本地縣域特色與公共服務需求,建立媒體平臺群落,通過大力發展演藝、會展、培訓、旅游等多元化經營,充分激發產業要素價值,實現“新聞媒體+多元產業”的融合發展新突破,取得媒體發展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的雙重提升。
跨平臺、跨地域合作匯聚融合發展核心資源,構建主流媒體融合新生態。2021年3月,四川日報報業集團、重慶日報報業集團簽署戰略合作協議,繼續深化川渝地區媒體聯動,在媒體組織架構、內容生產、人才交流等方面實現跨域融合的新成效。此外,部分媒體緊密依托抖音等平臺的傳播優勢,創新組建深度融合團隊,山東廣播電視臺推出的“閃電MCN-Lightning TV”,著力打造山東社交短視頻的優質品牌。2021年7月,“閃電新聞”的抖音短視頻《國旗護衛隊走了100步正步》單條播放量突破4000萬,實現媒體融合生態的多屏共振,以互聯網的技術基底實現媒體深度融合協同化、生態化演進。[10]
完善全媒體傳播格局是國家廣電總局在《關于加快推進廣播電視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意見》中的重要要求,其中明確指出:“推進各級廣電媒體協同聯動,整合網上網下資源渠道,一體運營網上網下業務?!备鶕壳懊襟w融合中存在的四級媒體結構不均衡的情況,中央級媒體未來將做好宏觀層面的引領性作用,積極進行前沿傳媒科技的創新應用,并率先開展融合機制改革,打造新型媒體融合傳播平臺,對省級、地市級、縣級媒體產生示范效應。[11]
省級媒體主要將利用自身的優質特色資源進行數字化、智能化內容開發與系統建構,形成省級媒體信息服務平臺,助力地市級、縣級媒體技術平臺搭建與智能傳播應用發展。地市級媒體未來則需要在橫向與縱向上雙重發力,既協調好中央級、省級媒體的宏觀引領作用,又對接好縣級融媒體中心的切實需求,發揮四級媒體架構中的核心樞紐作用??h級媒體則需要明確自身基層信息服務樞紐的地位,實現作為媒體融合的“最后一公里”的新聞輿論引領作用以及基礎信息服務作用。四級媒體并不是相互獨立的組成部分,而是相互銜接的統一體,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將要依托各級媒體的特點,構建起央地協同的媒體深度融合發展體系。
未來社會將伴隨數字技術的發展,邁向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新階段。主流媒體作為社會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將會依托“新聞+政務服務商務”的運營模式開展更加深入的融合實踐。走好數字時代的媒體深度融合群眾路線,充分發揮主流媒體引導群眾、服務群眾的功能定位,是數字時代媒體深度融合的核心要義。[12]對于中央級媒體而言,數字治理主要表現在對全國整體新聞輿論的建設性引導方面,積極發揮自身傳媒技術優勢進行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信息整合作用,進而充分釋放社會發展的動力與活力。
與此同時,對于地方媒體而言,數字治理的實踐活動將更加細致入微,例如對于縣級融媒體中心而言,如何在諸多上級媒體、商業平臺的競爭中獲得本地用戶信息注意力的主動權是重要探索問題。對于這一情況,縣級融媒體中心在未來將借助智能化、網格化的方式參與到縣域基層治理的過程中,一方面以自身的移動客戶端平臺整合縣域政務服務模塊,另一方面以自身的貼近性發揮縣域基層的新聞輿論引導功能,兩方面共同構成縣級融媒體中心的服務功能的落實、深化。
移動互聯網迅速發展,各類商業互聯網平臺競相涌現并獲得主動權,平臺化成為數字時代移動互聯網發展的重要特征。平臺化并不等同于互聯網發展早期的門戶網站,而是站在應用生態角度進行的各垂類內容與模塊的聚合。在這一意義上,平臺化更偏向于是一個形而上的概念,其表征的是社會各類實體借助虛擬連帶形成結構的趨勢。對于媒體深度融合而言,平臺化實際并不是媒體單位自身的探索,而更多屬于被平臺化趨勢整合、收編的過程。
因此,理解未來媒體的平臺化發展并不能僅站在內容聚合的普遍角度,而更多需要站在內容體系的實踐脈絡角度,發掘如此平臺化究竟給深度融合發展帶來了何種賦能作用。具體而言,媒體深度融合需要優質內容的持續供給,同時也需要圍繞優質內容而生成的一整套實踐哲學的推動。在依托媒體自有平臺進行優質內容聚合的過程中,促進各類要素與模塊在整合、交流中涌現與迸發,成為未來平臺化發展的應有之義。在實踐的角度看來,媒體深度融合的平臺化趨勢將會依托5G、智能算法、區塊鏈等技術應用實現充分迭代,營造持續供給的媒體深度融合內容體系也將會在各種意義上成為現實。
虛實融生代表的是數字時代媒體深度融合發展的前沿領域,其意味著虛擬空間與現實空間的有機結合。對于未來媒體深度融合而言,各級媒體單位需要深刻把握虛實融生的相應技術體系,理解虛擬與現實相結合的發展趨勢以及可能演化出的新媒介生態。具體而言,媒體深度融合的虛實融生主要表現在既往延續與空間拓展兩個方面,其中既往延續指的是媒體深度融合伴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將會產生更加智能化、泛在化的虛擬與現實連接體系,萬物互聯也將會邁向更加實際與深刻的發展階段。[13]
空間拓展則指的是前沿數字技術開辟的新發展空間,例如目前熱門的“元宇宙”等技術,其多種技術疊加融合的作用機制深刻變革傳統的“點對點”“多對多”的傳播形態,傳播活動也將從現實意義上的實體間信息傳輸,過渡到“超現實”實體間信息傳輸,媒體深度融合的發展空間獲得多層次拓展。對于媒體深度融合的具體實踐而言,“元宇宙”等技術將會變革傳統媒體的內容生產流程與形態,生產硬件與生產模式的重構意味著將會產生新的新聞輿論陣地,這也就要求各級媒體盡早布局未來傳播的虛實融生新形態,加大相關技術的前沿研發并且及時更新傳播理念,避免出現“硬件先行、思維落后”的不利情況。
跨界融合是媒體深度融合的題中應有之義。無論在什么時代,跨界融合都將是在發展相對遲緩背景下的新突破口。數字時代的跨界融合意味著在數字技術的多元鏈接下,進行多種生產要素與內容要素的重組、適配,以實現多方共同的持續發展。對于媒體單位而言,依托前沿傳媒科技的信息傳播基礎設施具備連通性的特色屬性,造就其作為各行各業跨界融合“中介”的重要地位。[14]
例如,5G賦能下的直播帶貨,媒體單位具備的強大影響力將會幫助企業實現迅猛的銷量增長。此外,跨界融合還表現在信息綜合處理能力上,媒體在跨界融合的過程中一方面將會收獲多元行業的海量信息與內容資源,實現媒體自身影響力的持續提升,另一方面也將作為信息服務提供商,統合各方信息需求進行定制化、差異化的綜合信息服務,推動其他合作行業的進一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