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英國評論家詹姆斯·伍德在談到一部小說的失敗情形時，說：“我以為小說之失敗，不在于人物不夠生動或深刻，而在于該小說無力教會我們如何去適應它的規則，無力就其本身的人物和現實為讀者營造一種饑餓。”這里有兩個關鍵詞：規則、饑餓。在詹姆斯·伍德看來，一部小說的寫作過程是制定一個自圓其說的故事規則和藝術規則的過程；其次，小說的敘述過程包括了教會或引導讀者去“適應”這一規則，讓讀者進入這一“規則”的邏輯系統之中，此外，還包括營造一種閱讀饑餓感，即故事和人物的吸引力。無論規則的制定，還是饑餓感的營造，實際上是對信息（可供寫作的經驗、素材或元故事）藝術化處理的過程。

無論從小說寫作的外部情形還是內部情形來看，小說寫作即是藝術與信息之間的博弈。信息是肯定的，是疊加的，覆蓋式的，片段式的，非敘事性；而小說是模糊的，是整體而獨立的，是思考的，敘事的，二者形成了某種對立。哲學家韓炳哲說：“信息和想象是對立的力量。”密集的信息不僅沒有解放想象力，相反壓制了想象力，想象力更多時候來自信息的匱乏，而想象力是小說藝術產生的原始動力。信息的豐富導致了信息的貶值，信息的貶值又導致了經驗的同質化，從而導致了敘事個性的消失。所以說，如何平衡信息與小說藝術之間的博弈，如何將信息向小說藝術實現根本性的轉化，則成為一部小說是否成立的關鍵。

應該說，本期的幾部小說如陳融的《空谷聲慢》、楊莎妮《飛走的樹》等基本上完成了經驗、素材向藝術的轉化，這一過程的完成在于故事的想象力賦予了平庸的信息和素材以新的價值和意義，即讓信息增值和回歸個性。《空谷聲慢》的藝術點落腳在把一個拯救自己的故事變成了拯救他者的故事，而《飛走的樹》的藝術點在于把小說中偶然性的敘事變成了生活中的日常敘事，使小說內外的故事融為一體。好的小說總在追求對平庸經驗的“異化”處理，而好的散文則沉浸于對平庸經驗的“本真”發現。本期的散文內容厚實、書寫誠實，是好散文的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