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組章

郝永國

無題

人心是遙遠的綠洲

寸草不生的駝鈴聲，望不到頭

一場巨大的沙塵暴之后

愛情如海市蜃樓

飲盡皮囊里最后一滴水

幸存的時光，不過是一副白骨

無題

我不能把一支筆力當作洛陽鏟

夢想著在一張滄桑的紙上，挖出價值連城的詩來

連李白和蘇東坡都有了盜洞

陪葬的語言即使珠光寶氣，也早已被洗劫一空

而那些一夜暴富的詩人，卻辦起了僵詩研究所

又有多少寫詩的努力成為趕尸人

每當月黑風高

往往有一連串蹦跳的詞語經過

額上的符咒是否掉了

為什么有那么多無辜者中了詩毒

無題

雖然每一截優質的八棱思想

都能捻出尖銳的視角

雖然選了一塊又一塊大好的時光

但幾十年來，鑿了又鑿

身前身后已堆滿了下腳料

尚未鑿出一個，詩人的形象

無題

好多年了，你不再將我翻閱

甚至不愿，摸一摸我的封面

我像插在墻上的石片

被時光粉刷之后，泥在里面

千言萬語，堵在封面和封底之間

發生了一次次踩踏事件

某一頁至今折疊

某一頁還夾著一片落葉

某一句被朱批，至今滴血

某字并非錯別，卻被畫了一個囚禁的圈

無題

以前，我們不缺胳膊不缺腿

缺少的是土地和種子

再后來，我們不缺少糧食和蔬菜

缺少的是釀酒的技術和廚藝

到現在，我們不缺酒量和肚量

缺少的是共進晚餐的人

至于以后，也許我們什么也不缺

唯獨缺少時間和牙齒

無題

江湖之上，每一艘日子都在晃蕩

暈船的詩啊，如何揮動刀槍

唯將這環環眸光串成鏈條

把365 艘日子鎖成馳騁的疆場

我將壯心不已，慨當以慷

除非風向變了，誰用火燒

無題

兩個獨體字，會意在一起

或左右結構，或上下結構

甚至一個把另一個裝起來，呈內外結構

從此“執子之手，與子攜老”，這是要

多么的機緣巧合

多么的心意相通

從此我們將一起出現在文章中

甚至被寫入史冊

我們可能成為某一首詩的詩眼

無題

可以把礦石比作骨頭

土地比作血肉

當我們把鏟車割的肉喂給如狼似虎的樓房的時候

可以把礦石比作魚兒

土地比作大海

當我們把鉤機釣的魚挑進資本過剩的市場的時候

可以把礦石比作胎兒

土地比作母親

當我們面對逆產難以選擇留母親還是留胎兒的時候

無題

我不是個多音字，卻常有

被讀錯的時候

于是我別扭地活在別人的話言話語里

像個外鄉人

無題

誰把一群散養的時光，趕入

方圐圙的日歷或圓圐圙的表盤

錚，錚，啊！駢于槽櫪之間的時光

掙斷了一聲聲，又粗又緊的嘶鳴

無題

我是一個扛著腦袋行走的人

扛累了，會不會把腦袋扔掉

不會。因為袋子里裝著日用品，如

望遠鏡、聽診器、呼吸器、大喇叭和面具

還有一張思路圖。我想成為一個

腦袋提著身軀的行人

無題

我的醫院里已躺滿受傷的自己

我的拘留所里，人滿為患

我已厭倦自己和自己較勁。每一次窩里斗

砸爛的都是家當，花費的都是積蓄

我把我押在陳列鍘刀的大堂上。端坐堂上

的我

臉譜黢黑，額上愁出了一彎月

無題

我之外，全世界都是

公攤面積。因此當我這一生下班以后

回到了原處，撿空白的地方

停下自駕的愛情

漂亮，一次性順利倒入

誰還在我的車窗上，貼了一張

違章的罰款單。像一首后現代詩

無題

半夜醒來一句老年詩

咳嗽了好幾聲

吵醒幾句青年詩

翻了個身，又蒙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