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上的羊

王東曉

半截鋼軌

連呼吸都是枯萎的味道，城南住著不知名的雜草。它們翻越季節，放牧時間種下的鐵律。

跨過銹跡——

那里，鋼軌懷抱半截不安，等待屬于它的火車，開向時間的背面。

遠方有山水一程程。用孤獨，啟開骨子里的倔強。

沉默不語的梧桐樹，早已洞悉鋼軌的心事，一任時間，如列車沿承諾駛來。

開花，深埋胸口的半截詞語，像春天一樣搖擺著。

遠方的山水一程程趕來。

它，截取一截兒發芽的春風，飲一口青草地系住的螢火，趕往繽紛盛夏。

一場大雪的比喻

撣去肩上的風言風語，耳際的風小了，腳下踩著的疼痛輕如鴻毛。

身體關不住的事物，如紛飛思緒陪夜幕降臨。

碼頭停泊著誰的酣眠？

又是誰摸索星光，尋找天邊更真實的空曠？

眼前最值得依賴的，仍是空闊。懷抱溫暖，一枚并未長出的單薄之詞，并不陌生。

請忘掉它不值一提的出處，就像羊身上的白并不是真正的雪。

誰都渴望一場大雪的比喻，成為紙的白，成為嬰啼驚天動地的響。

細碎的雪

請善待。

最終落在雪地上的細碎，從不過夜，更不記仇。

它唯獨會留下冷靜下來的自由，為失眠的人生許愿：愿你的詩句，如鴻雁路過天空的空，如大海暢飲天空的藍。

大膽些，細碎的雪。

撞碎朽木點頭哈腰的自卑，長出詩歌的骨頭。

此刻，沉默是場逆行，走向萬物復蘇的季節。

若是獨酌，請閱讀此刻的你——緩慢打開這封貼滿省略號的書信。

流水鍛造師

螞蟻的商隊馱著叮叮當當的詞，送給煙火人間的四月。

發芽的路上少不了春風鋪路，解凍的小清河是無所畏懼的駿馬，引領麥子返鄉。河水上，鴿子自由如帆，似在向天空敬禮。

一滴水的透明向水域劃去。更多的想象，匯聚成流水的樣子。

最底層的水草，伸出舞蹈的手，人世間的慈悲，最柔軟。

雷鳴漸響。一場雨，洗凈眼底干澀的樹林。

請記住：明天，風即使停了，星空也會月光潺潺。

磨盤，以及磨損的

走進由它壘砌的石頭城，迎面而來的，是松動的時間，以及緊鄰的無名野草。

我們，只是彼此站在各自句子的邊界，誰也不去破壞彼此的寧靜。

佇立。端詳。年邁的嘴角翹起沉默。

是漸漸老去的歲月，給了它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脾氣。

盡管，裸露的胸膛比軟刀子般的風還硬。

咽下滾落山巔的命運，寒霜遮住刀疤。

凝視著那位老漢，慢慢彎曲著脊背，走向柴米油鹽。

如今，它從容退場，淡然一笑。

對視晚熟的生活，收集光明，露出石縫中的柔軟，月亮再度升起時，額頭，懸停一顆露珠般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