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里的雨水(組詩)

華海

山的聲音

你聽到山的聲音

從中聽出一個人內心的悲歡

如果，如果你就是靜福山

你又會說什么呢

我想，你只是用巖石的耳朵諦聽

聽一棵老樹和一朵雛菊在風中私語

一只鷓鴣和一條溪流在雨里應答

你不說話，也就說出了

一座山亙古的靜穆

和早晨陽光的暖意與隱痛

一棵樹，睜開的眼睛

那是白樺樹的眼睛

那是白楊樹的眼睛

榆樹的呢？柏樹的呢？松樹的呢？

它們也都在傷口的疤痕上，睜開眼睛

那是我的眼睛

也是你的眼睛

在雪地里，在一株株蒼老的虬枝上睜開

那燃燒的眼睛啊，是朵朵凌寒綻放的臘梅

當我睜開一棵樹的眼睛尋訪傷害它的人

當一棵樹在你的眼睛里找回森林的故鄉

我們終于看到——夢境里的北極光

和滑著雪橇從夜空歸來的大熊和小熊

身體里的雨水

在一座山和想象的島之間

是旅途，是初春的潮濕、陰冷

塵土和火焰偃息，雨水的絲線

把時間拉長為白天鵝的脖頸

在水邊，山河蒼碧，一尾木舟

如一行飄逝的雁字……

“誰與青山恒在，融入萬物的

變易？”在雨的氣息里

你觸摸草木的清寒和呼吸

俯下身子，發現一朵山杜鵑

從幻境里轉過頭來，所有細微的

聲音匯聚成淙淙泉流

在小城清遠，在北江旁邊

你聽到自己身體的雨水，由內而外

畫山

找來找去

忘記草帽蓋住的一爿地

看來看去，它像一個張開又閉上的口字

在大山深處，想說什么

許多年過去，我用水墨畫它

用最濃的潑墨，如泉如瀑

凝固最沉重的巖石

更多的用積墨，一層層堆積光陰和

煙火，當然，要以線條

勾勒山的骨骼、樹的枝干和山里人的脾氣

每一筆都不是描，而是寫

寫出千年不易的筆法和古意

僅僅這些，遠遠不夠

還要用筆蘸上火，讓歌和舞燃燒

讓油嶺瑤寨的牛角號嘶鳴

在耍歌堂的長鼓上奔跑、跳躍

要把水也點燃，把山泉溪流點燃

讓壯家戲水節鋪天蓋地的水

和所有的人的臉

在藍天下瞬間綻放、燃燒

在山的旁邊，我讓畫筆停下

再聽一聽松的喧響和鳥的啼叫

讓它在山野的色彩中安靜

變成叢林里一棵翠綠的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