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客摔傷，商城能否免責

孟祥林

我國民法典規定：賓館、商場等公共場所的管理人，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現實中，一些商城認為事先簽訂“免責合同”，就能將侵害顧客權益的賠償責任全部轉嫁到租賃商鋪的個體經營者身上。對此，法律支持嗎？

顧客踩中地毯上的太空沙滑倒

匯美培訓機構是一家專為中小學生提供英語學科培訓的服務機構，位于某市翡宇商城一層。一個周末，馮大媽路過這家培訓機構，宣傳單上“系統課程+形象教學+定制服務”吸引了她的注意。一番咨詢后，工作人員承諾“孩子英語成績百分百提高”。想到家中正在讀小學4年級的孫子萌萌英語成績很差，兒媳為此傷透腦筋，馮大媽從自己的退休金中拿出5000元為萌萌報了英語基礎班。

2021年6月23日，萌萌放暑假的第一天早上9點左右，馮大媽騎電動車把萌萌送到培訓機構。這幾天，培訓機構為培養孩子專注力，提高學習樂趣特意準備了一些太空沙。課間，孩子們三五結伴圍在走廊的游樂桌旁做出各種沙雕模型，歡聲笑語不斷。

誰會想到，給孩子們帶來歡樂的太空沙竟成為一場權益糾紛的禍首。中午11點多，馮大媽來接孫子，萌萌正在游樂桌前玩得不亦樂乎。馮大媽一面招呼他回家，一面急步走過去。也許是目光太過專注于萌萌，她的右腳不小心踩在地毯上一塊雞蛋大的太空沙上。在極速滑力作用下，她的全身失去平衡，瞬間倒向一側。她習慣性用左手支撐身體，沒想到臀部重重摔在地上，同時聽到左手腕“啪”的一聲，隨之而來的是鉆心般疼痛……

幾分鐘后，馮大媽被救護車拉進天津市人民醫院救治。一番問診、CT等檢查后，馮大媽的摔傷被確診為尺骨橈骨閉合性骨折。醫生告訴她，左臂軟組織損傷較重需要馬上手術。一個小時后，坐在推車上的馮大媽左臂纏著厚厚的白繃帶，被護士推出手術室。匯美培訓機構負責人帶著水果和6000元治療費來到醫院探望，倍受疼痛折磨的馮大媽不停地指責培訓機構的負責人。

馮大媽住院治療19天后，病情趨于穩定。可是傷筋動骨100天，她出院后仍要靜養，家人請來護工照料她的飲食起居。拆掉白繃帶和石膏后，馮大媽仍感到“左手麻木，下雨、陰天就疼痛，手腕不能自如轉動，不敢騎車”。她的生活節奏被徹底打亂了。半年后，馮大媽拿著醫療費等十幾張單據數次找到匯美培訓機構討說法。工作人員每次都深表同情，但談及賠償責任時總在推脫：“那天馮大媽走路快，過錯主要在她……摔一跤能有多重？她一直耗在醫院里……我們公司拿出6000余元補償，已仁至義盡。”

將涉事者告上法庭要求賠償

經過調查，馮大媽得知匯美培訓機構所租賃的教室是翡宇商城的商鋪，事發地旁邊還有家學習用品店。“我滑倒處的走廊本就狹窄，左側還擺著游樂桌。但凡誰想到把地上的太空沙及時清理干凈排除隱患，我也不會滑倒摔傷！”馮大媽把摔傷歸責于匯美培訓機構、學習用品店及翡宇商城三家，她將這三家店商告上法庭要求賠償精神撫慰金、醫療費等各類損失18萬余元。

紅橋區人民法院受理此案后，被告匯美培訓機構在答辯狀中指出：馮大媽的傷情能否達到評殘等級，護理費、營養費的計算標準也不清楚，原告提出18萬元賠償金我方有異議！在法官建議下，馮大媽向法院遞交了委托司法鑒定申請書。兩周后，天盾法醫司法鑒定依據對馮大媽的傷情查驗結果和病歷資料出具了司法鑒定意見書，結論為：此次受損造成馮大媽左腕關鍵功能性障礙，評定十級傷殘；護理期為60天，營養期為90天。

主審法官按該認定結論計算各項損失如下：營養費為90天×50元/天=4500元；住院伙食補助費為19天×100元/天=1900元；十級傷殘賠償金計算方法為，上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乘以20年再乘以10%，且滿60周歲未滿75周歲的每增加1周歲減1年。定殘時馮大媽年齡61周歲，當時天津市上一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7659元，故按19年計算再乘10%，傷殘賠償金為90552元；按上一年度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業務每人每年55245元折算護理費為6205.6元（住院期間護理費已由匯美培訓機構支付）；綜合醫療費50699.16元、鑒定費320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交通費300元，馮大媽摔傷損失共計16.24萬元。

2022年4月20日，這起商鋪致顧客摔傷賠償案開庭。法庭上，原告、被告對于司法鑒定意見書均無異議。對于馮大媽的摔傷該由誰承擔責任，各方當事人爭論尤為激烈。原告代理人認為：“匯美培訓機構和翡宇商城及學習用品店均對顧客安全負有保障義務，而事實上，這三家店商均未采取預防或消除危險的必要措施從而造成馮大媽滑倒、摔傷左手，所以這三家店商應承擔連帶責任。”

商家應為顧客提供相應的安全防護措施并盡到安全保障義務

對此，學習用品店代理人辯稱：“我們店僅是距離事發地點較近而已，馮大媽不是我店的顧客……我們對于她的摔傷不存在任何過錯。”匯美培訓機構代理人也指出：馮大媽著急走路不注意腳下安全，自身有過錯……

庭審中，匯美培訓機構和翡宇商城均認可2020年9月23日雙方簽訂的《租賃合同》第38條約定“匯美培訓機構故意或過失而給第三人造成損害時，均由匯美培訓機構承擔賠償責任”。翡宇商城的代理人指出：“太空沙和地毯均屬匯美培訓機構所有，是他們自行放置，且案發地也已出租給匯美培訓機構，合同中已明確約定相關權利、義務。匯美培訓機構是涉案地的管理者、經營者，馮大媽摔傷與商城無關，應由匯美培訓機構賠償馮大媽的全部損失。”庭審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鑒于此案爭議較大，合議庭決定休庭后，擇日宣判。

免責條款能為商城免責嗎

馮大媽摔傷是由擺放在公共走廊的游樂桌上灑落的太空沙所致。合議庭討論認為：匯美培訓機構作為涉事游樂桌設置管理者未盡到管理責任，應對馮大媽受傷承擔責任；翡宇公司應對公共區域的設施是否符合安全要求進行管理檢查，本案中商城地面通常為光滑的瓷磚，在有太空沙時極易造成過往人員滑倒摔傷，翡宇公司作為整個商業體的經營管理者顯然未盡到管理義務。《租賃合同》第38條內容不能對抗第三人，翡宇公司應對馮大媽的摔傷承擔連帶責任。馮大媽提供的證據不能證明被告學習用品店對馮大媽摔傷負有責任，因此學習用品店不承擔責任。

2022年4月，一審法院作出判決：被告匯美培訓機構一次性給付原告馮大媽各項損失共計12.9萬元；被告翡宇公司承擔連帶責任。宣判后，翡宇商城認為“《租賃合同》中約定的權利義務很明確，一審判決錯誤”，遂上訴至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

二審審理中，各方當事人均未提交新證據。二審法院開庭審理后，法院認為：翡宇商城應對涉案位置在內的商場整體承擔安全保障義務，其未認真履行監管職責應承擔補充責任；一審判決翡宇商城承擔連帶責任，適用法律不當，應予糾正。

2022年9月，天津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終審判決：匯美培訓機構一次性給付馮大媽各項損失共計12.9萬元；上訴人翡宇商城承擔補充責任。拿到終審判決書，馮大媽的摔傷損失終于有了明確的賠償者。對她而言，雖然翡宇商城僅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但是多一家店商賠償，無疑最大化維護了她的權益。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法官點評

無論是店鋪經營者抑或是商城管理者，不僅要為顧客提供相應的安全防護措施，還要切實將各自的安全保障責任履行到位。切不可自認為簽訂了免責合同就可置身事外，否則，一旦出現傷害顧客身體健康的事故，照樣難免其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