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8年開始,音樂人小河與他的小伙伴們就在做一件事——找歌,更準確一點來說——找童謠,也就是“尋謠計劃”。他們已經尋訪了千余位老人,采集了500余件民間音樂樣本,活化童謠50余首,舉辦30余場童謠現場音樂會……通過童謠,老人、孩子和年輕人與他們的家園發生了自然而美好的連接,中國音樂文化中的詩意美,也在歌聲中生生不息。
這片土地上,有的是歌
小河,著名的作曲和音樂制作人,他的名字曾經與很多導演的影視作品聯系在一起。這些年,小河仍然一直在演出,參加音樂節、音樂會、音樂話劇……但是他自己更喜歡的還是“尋謠”,拿把琴就在田野里跟大家玩起來。
“不要怕船小,不要怕浪頭高。用力啊!用力,搖啊!搖啊!搖。搖過了前村,穿過大石橋,搖出了海口,游海島……”這首《搖船》,是“尋謠計劃”2020年在上海采集到的童謠,來自一位名叫楊駿文的老人。她1930年出生于上海蘇州河邊的長康里,老人說,這是她小時候在學堂里學到的歌。
《搖船》的歌詞與在海邊奮斗的人們有關。近代以來,上海開埠之后,江浙一帶很多人搖著小船來到上海討生活,扎根下來。“用力啊!用力,搖啊!搖啊!搖”,這首歌有種希望、堅韌的勇氣在里面。
小河帶著《搖船》,出現在一檔綜藝節目《我們民謠2022》中。一首歌也就幾分鐘,卻從一個多世紀前乘風破浪而來。有位叫“茜茜”的網友聽到這首歌,哭了很久,“這首歌是外公在我很小的時候唱給我聽的兒歌。他是上海人,大學畢業工作分配到了河南。從小,我就好奇身邊朋友都沒聽過這首兒歌,這次終于找到了答案……外公已經不在3年了”。
在小河20多年的音樂生涯中,前十幾年曾被人稱為“音樂瘋子”,因為他的作品和現場演出都非常自我,極具個人風格。而在“尋謠計劃”中,他和他的創作“逆流而上”,讓音樂回到它本初的樣子,具有公共性、社會責任感,以及歷史深度。
“從一開始的搖滾樂到后來的實驗音樂,以前覺得我應該成為大師,眼里也只看見別的大師,看不見不是大師的普通人。”小河說,“但現在我覺得,音樂不是為了成就一個人的一個什么東西,而是讓一個人通過這條路跟其他人連接。”
在“尋謠計劃”中,小河不再唱自己的歌,而是鋪開了一個通道,“這片土地上,有的是素材,那些歌本來就在,我們只是讓大家再聽到它”。于是,他們去尋找那些已經失落的童謠,再做成有生活場景的音樂會,將其“活化”。“所以,它既有傳統文化的傳承,又有音樂教育的形式,特別具有公共藝術性的特點。”小河說。
2021年,小河去湖南古倫村采風。以前當地也去過其他人,但去了就是把侗族的歌錄一錄,然后編成專輯,唱的人不愛聽,其他人也不愛聽。小河在那兒做了兩件事:一是把在村子里采集到的所有錄音都留給村子,包括老人們的口述歷史和他們的歌,“這是無價的”;二是在村子里找到一些適合與現代音樂結合的音樂,做成現場,讓外面更多的人聽到。
以愛美的心,完成人們的生活
中國美術學院院長高世名介紹,1928年,蔡元培在國立藝術院(中國美術學院前身)的開學式上明確提出,“以愛美的心,真正地完成人們的生活”。2021年,中國美術學院成立“美麗中國研究院”,倡導“以中國美術助力美麗中國”。高世名認為,在藝術維度上,美麗中國建設之關鍵,是要在新時代城鄉建設中再造一種中國人的風景;從社會維度講,美麗中國建設之核心,是鄉土體系的修復和生活世界的再造。他們的工作就是要初步搭建“美麗中國線上檔案交互系統”,觀眾可以通過“地域”選擇找尋自己家鄉的故事。
在小河看來,世界就像一個無限量的硬盤,任何東西都可以存在,它不需要因為“咱們得清清硬盤了”而消失。所以,“尋謠計劃”對現在的人和未來的人而言,都很珍貴。“我們在‘活化童謠的時候,會排除有特定年代感和事件痕跡的作品,但我們會保留好采集的第一手資料。這些歌其實不適合傳唱,但是它也值得被記載下來,供后人知道。它有存在的價值。”
“尋謠計劃”每次活動都會邀請一些志愿者,特別是當地的年輕人和小孩參與到音樂演出中。慢慢地,一些幼兒園或者小學老師,很樂意把經過“活化”的童謠歌詞帶到校園,教孩子們唱。還有的老師甚至嘗試帶著孩子們,去跟街坊鄰居的老人作簡單的采訪,記錄他們記憶中的童謠。“音樂作為一個通道,把老人、年輕人、小孩聯結在一起。‘尋謠計劃一直不賺錢,但它就是能吸引人。”小河說。
很多年輕的志愿者參與這個項目,他們通過和老人的接觸,自己的內心也發生了很多改變。小河說:“我們以前一直覺得老就是落后,但那真是一個誤解。老人其實擁有比我們更豐富的經驗,而每一代人其實都喜歡自己年輕時候的東西。理解了這個,瞬間就可以理解任何人。”
(摘自《中國青年報》蔣肖斌)